终于一声轻唤:“师哥,进来罢。”
明官儿拿肩膀倚开房门,赶着将手炉、热茶、红枣等物搁在彩玉身边,再回去关了房门。
彩玉坐在榻上,身旁是一套茜红戏装,妆也卸去了,一张脸儿雪白,手里托着汤婆子仍是哭。
明官儿坐在对面望着彩玉不知如何劝慰,半晌才道:“师妹还疼么?”
彩玉没说话。明官儿将桂圆剥了两颗,同红枣一齐搁在滚滚的茶汤里。彩玉凝神瞧着师哥手上动作。师哥十指修长白皙,一举一动无不清雅斯文,彩玉看着便入了神。一会又听一句“师妹”,回神便见一盏泡了红枣的热茶举在自己面前。彩玉接了,明官儿道:“师妹喝口热的,疼或许好些。”
彩玉望一阵茶汤,低头忍着眼泪啜下几口。果真又甜又暖,滚滚的热过心口。
明官儿见彩玉面色好些,松一口气。又坐半晌,两人皆是无话,明官儿愈觉尴尬,想着正该寻个借口离去,却莫名说不出口。
彩玉搁下茶盅垂着眉眼,好一阵,她低声道:“衣裳给我弄脏了……”
明官儿听得一怔,半晌答她:“不要紧,我偷偷洗了不教人知道……”说着低下头红了脸。
彩玉也绯红着面孔:“万一洗不掉呢?人家都说沾了这个背晦……”说着又哭起来,“师哥也觉着今日这事儿晦气么……师哥嫌我么……”
明官儿急忙否认:“没的事,我嫌你作什么!你别怕,衣裳我一定替你洗净了。真洗不掉我便一把火烧了,就说我弄丢了!”
彩玉听得香腮挂泪,面上一片天然:“真的?”
“真的!我肯定不和别人说!”
“师哥嫌我晦气么……”彩玉又哭起来。
明官儿见她总把那两字挂在嘴上,忽地记起爹娘……娘也在那几日讪讪的总不让他靠近,爹赌钱输了便会骂娘身上那事“晦气”,带霉了他的手气。
“胡说!晦气什么!这事也晦气、生产也晦气,房里办那样事的当口怎不见人说晦气?也没见谁家嫌从那里养下的儿子晦气!”
彩玉含泪“噗嗤”笑了,低头拿指甲搅一阵手帕,转身捧起那件斑衣递给明官儿。明官儿接了起身,又劝彩玉两句,转身便要出门。已到门口,身后又一声“师哥”,明官儿回头,彩玉红指甲缠着绢帕眼睛晶晶亮亮望着自己。
明官儿胸口一阵热热烘烘,心砰砰直跳,再不敢多留转身就要推门,门却“吱呀”一声开了,柳官儿大喇喇站在门首,看见明官儿直嚷嚷:“好你个大红人,又溜了!王爷正叫你呢,怎的又不打招呼就走了!”
明官儿吓了一跳,赶忙将戏衣藏在身后,指指彩玉道:“师妹方才身上不自在,她又不肯惊动人,我正巧碰上,就扶她回来了。”
柳官儿进去将壶里热茶倒一杯一气儿灌下去,又随手抄了一把桂圆边剥边骂:“那你好歹说一声,这不声不响的,前头都说把你丢了!”
明官儿急忙认错:“我这就过去磕头!”说着便要离去,柳官儿将桂圆核吐了招手拦着,“罢罢罢,我去撒个谎儿罢,你甭来回折腾了。”说着抬脚便走,到门口将掌心果皮果核一股脑撂在明官儿手里。
又已放过一轮焰火,柳官儿驾前跪禀:“‘玉英小姐’心里不自在,跟‘张公子’在后头闹脾气哭了,‘公子’赶着哄去了,这才不曾禀告,自己散了。”
英王听得大笑,“倒是‘玉英小姐’要紧些,教他好生哄着不必来了。哄不好只管来寻本王,吾于此倒颇有心得。”说着往侧面楼上王妃方向望一眼。举座哄然,此事就此揭过。
玳筵三日,中秋雅集终于落幕。英王从此对家班赞不绝口,宋家至此在英王跟前立稳脚跟。文鹤仍旧留在南都,纯仁不日便可携家班回转长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