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不曾来。”
澄信微一沉吟,再点点头。“媳妇有话说?先进来罢。”
瑗珂已红了脸,想着还是告辞的好,却不由地低头走进来,尴尬尬立在当中没处下脚,偷眼望着四下。
山斋原不大,地下铺的亦是金砖,四周皆是敞窗,书案在紧里头对着斋门,右手是几只架格,左手一张矮榻。靠下手些左边撂着一套烹茶的物事。
瑗珂往书案上略扫一眼,文房四事俱全,上首还放着炉瓶三事,此时正当中搁着一本靛青皮的卷册。
澄信瞧见连步转回书案前,伸手将那卷册题名反手扣了。
瑗珂瞧得稀罕,不由瞧公爹一眼,公爹对她淡淡一笑,她连忙又将头低下去了。
澄信指指右边灯挂椅请瑗珂坐,自往门首将两扇斋门大大敞开。
“前月诸事杂冗,辛苦媳妇了。”
“老爷言重,奴不敢。”
“前头是初到,不免图个热闹,吉利些。平日家里还算安静,并不大生事。媳妇住一阵就晓得了。”澄信说着自烹了一盏茶搁在瑗珂身侧矮几上,又坐远了,自也将茶轻啜一口。
儿妇仍不说话,澄信无头绪,只得又道:“听说前日媳妇将主母送来的几个丫头打发了去。可是有甚么不称心的?潇池年幼,怕是累得媳妇多受了不少辛劳。”
瑗珂连忙谦道:“老爷多虑了。夫君文质彬彬极懂事的,奴并不辛苦。只是一点私心……奴原带着几个自幼贴身的婢子、乳母,使得惯些,并不缺人手。奴见识浅,总想着人一多了,脾气各异,难免生出事来……这才辞了。岂敢成心驳主母一番好意……”
瑗珂还说着,澄信听得暗笑。夫君“懂事”,想来潇池闺房中仍是一团孩子气。
瑗珂仍在说,“那夜婆母原先陪嫁的几位姐姐来陪奴……说是老爷央来的……奴还不曾谢过老爷……”
说着起身又福了。
澄信回神,摆手教她坐。“原是应该的,她们几个如今离得还算近,你若更亲近那几个,遣她们来帮着些也使得。”澄信顿一顿。“池儿同那几个丫头也还熟些……”
瑗珂应下了。两人又没了话,瑗珂仍没离去的意思,澄信一面沉着姿态,千方百计寻些不相干的话来讲。
“池儿不曾一道来,想是在房里淘气?”
“夫君正歇中觉。”
澄信几乎就要笑,忍住了。“恁大了仍是这样惫懒,不分时候想睡就睡。我改日教训他。”
瑗珂连忙拦着,“夫君月前辛苦了,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多睡些好。”
这是甚么做娘的口气,澄信更想笑了。
瑗珂掐一阵指甲,终于道:“奴有一件事,斗胆求着老爷……”说着抬头认真对了澄信。
澄信忙沉精神,再微笑一笑。“媳妇尽管说。”
于是瑗珂将退嫁资之事细细说了,又道:“为这个,夫君多少生着奴的气。他不肯去同三老爷说,说三老爷不肯要的……”
澄信听罢稍吐一口气,正色道:“池儿年幼,不曾将话说得清楚。如此我便同媳妇细讲一遍。”
澄信稍顿一顿,“池儿做得对。他三伯不肯要的,他亦不能去。”
瑗珂吃惊,面上一片天然。
“当日嫁资奉在媳妇进门之先,便是媳妇箱笼,同宋家再无干系。三爷既说吾族要个脸面,天下岂有只取脸面,舍其内里之事?”
澄信被儿妇瞧得几乎遭不住,强绷着面孔。
“吾族既贪了这点虚名,便得一道受了里头这层结果。钗梳给媳妇了便是给了。要使要存、要丢要卖,但凭媳妇主张,宋家再不能多言。”
“送出之物,岂有收回之理?”
瑗珂听得怔然,澄信再冲她笑笑。“此等小事今后不必再提。清平日子正应悠然度之,媳妇同池儿安好便好,身外之物何须介怀?”
瑗珂被说红了脸,低头称是。
媳妇仍坐着不动,澄信不便开口,捻起茶盅啜着。
一会儿,瑗珂声调里已有酸楚意思。
“夫君……奴这阵子辞了丫头,又催着夫君还箱笼……夫君……仿佛有些怨着奴,大约是觉着奴见外……”
澄信意外,竟是这般……他两个,似是并没平日瞧着那样和顺……
瑗珂还道:“可奴并没有这个意思……老爷知道的,奴连回门都是无可回的了,岂有旁的心思?奴……除去这里,是没有去处了的……”
“奴只是……不愿白受家主那样多的恩惠。奴知道,家主是为奴可怜,……”
瑗珂就要哭出来,连忙噤了口,起身胡乱福一福,红着脸几乎跑着去了。
澄信被她说得怔住,皱眉没了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