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这个一向要强心肠如铁的老人此时终于露出坚硬外表下脆弱的一面,她颤抖着嘴唇,眼睛瞪得浑圆,似乎不相信,或者说不敢相信周闻津的话。
周闻津终于抬眼,目光落在她脸上,细细品味着她的神情,垂在一侧的手指捻了捻,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想找根烟抽。
可最后还是被压抑了下来,自从取代周闻津的身份活在这世上,他就被老太太剥去了从前的一切痕迹,包括抽烟的习惯。
因为周闻津有先天性心脏病,从来不抽烟。
他本来不想开口的,可心情突然差了下来,于是竟发泄般地将那人临死前的遗言复述了出来:“因为他已经在你的掌控下活了一辈子,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再重蹈覆辙,还没出生就迎接同样的命运。”
“你满意了吗?”一口气倾吐出来以后,像是一座大山被移开。饱受折磨的身心突然轻了轻。
然而那病入膏肓的老人却是截然相反,这剧烈的冲击让她登时咳嗽起来,看样子似乎动了气,看起来每一下抽搐都可能有呼吸停滞的风险。
周闻津的手指动了动,可马上病房门被打开,看护人员跑了进来,一边询问病人一边给她顺着气儿。
过了好一会儿,在周闻津几乎以为她不会再好起来时,她的呼吸终于平稳下来。
然而他临走前的最后一句话却不是关心:“我爸妈的消息呢?”
周老太太闭了闭眼睛,一滴泪水顺着眼角滑了出去。她忽然觉得很悲哀,自己这一辈子算什么呢?
她想起来早早逝去的丈夫,不禁隔着生死的距离在心中问他,她忙忙碌碌算计了一辈子,奔波了一辈子,表面控制实际把所有的子孙都推得远远的,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她死后,大概都不会有人念着她吧。
“孟六快不行了。”
这么多年以来他从没有停止找过他们,有时候会忍不住想,作为被社会定义的弱势群体,离了他,他们该怎么活下去呢?
然而再次听到关于养父的消息,心头如同遭到一记重锤,这个顶天立地从不露怯的男人此时面色竟然白了一白。
老太太半睁着眼睛看着他,忽然想起来很多年前他哥哥在听闻父母车祸去世时,好像也是这么脆弱得不堪一击,看起来如同被抛弃的野兽幼崽,让她的心也跟着疼了起来。
她心软了,放弃了原本隐瞒的打算:“让管家带你去,他知道地址。”生命的流逝似乎也带走了她的心硬如铁,不近人情和刻薄,头一次不需要条件主动成全了他。
大门“嘭”地一声,她的眼中那个挺拔却孤独的身影马上消失在门口,不见踪影。
雨大起来了,像是一颗一颗豆子噼里啪啦砸在地上,密密麻麻的,让人怀疑如果站在这深暗的天幕之下会不会被滂沱的力量压倒。
一个高大悍利的身影从劳斯莱斯上下来,没等助理撑开伞,迈开长腿冒着雨进了门。
明宜将窗帘拉上,目光落在桌上的纸张,沉寂的眸光中是没有一丝波动的昏暗。
这一周来她似乎过得不是很好,眼底泛着红血丝,脸上的肉明显清减了几分。
一声闷雷由远及近,轰隆作响,雷声停止的一刻,她利落地拿起纸张,转身出了卧室。
“先生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太太好像已经睡了。”阿姨接过周闻津脱下的湿衣服,将毛巾递过去,这几天她明显感觉到家里的氛围不对劲,具体体现在明宜和和周闻津虽然生活在一个屋檐之下,却几乎时时避着对方,已经连续一周没见面了。
简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来气。
她平时不爱上网也不喜欢和别人交际,还不知道关于私生子的新闻,这一星期过得战战兢兢。
周闻津抬头看了眼空荡荡的楼梯,转身进了一楼客房浴室,他似乎很疲惫,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多登一层楼梯去洗澡。
客房的门前脚被阖上,明宜后脚就下了楼,阿姨正要去煮姜汤,看见她时隔许久终于露面,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太太,先生刚回来了……”
明宜目不斜视地走到客厅沙发前的茶几旁边,俯身将手里的纸张放了上去,上面还贴心地压了一支笔。
“先生淋了很大的雨,现在去洗澡了。”她尽职尽责地把周闻津的行踪转告给明宜,打心里希望这对小夫妻能和好。
可明宜什么都没说,甚至连一丝眼神都没分给她,放好纸笔以后,她转身重新踏上楼,沿着来时的轨迹回了卧室。
阿姨又惊又疑,她没忍住好奇心,朝茶几走去,却在看清纸张最上方的偌大字样时心中狠狠一跳,蓦然瞪大了眼睛——
离婚协议书。
“这……”
屋漏偏逢连夜雨,正在此时周闻津从客房里走了出来,他似乎只是简单冲洗了下,换了身衣服,速度快到可怕。
一出门他就看见阿姨犹豫的神色,眸光一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