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吏吓得手上的文卷都颤巍巍掉了一大摞。曹荀弯腰拾起,轻轻拍了两下,吹走了上头的沾的灰:“文公子?遥安哪家公子姓文?”
他将文卷放回到小吏的手上:“喏,拿好了。要是沾上点什么灰啊水啊的,晕开了上头的字迹,被你家大人责罚,我可帮不了你啊。”
曹荀装聋做瞎地当没看见地上的文迹渊,迈了步子就要踩上去。
吓得身后小吏一脸要了命的模样,急忙上前去拉住人,欲哭无泪道:“曹公子,那、那姓文的公子就在您脚下呢!您低头看一眼可好?”
小吏满脸惨兮兮的祈求状。他家大人是工部侍郎,他家大人的大人可是工部尚书啊!
这文迹渊怎么说也是他得罪不起的人,若让曹荀就这么携仇夹恨地踩上一脚,不加阻拦。层层迁怒至他身上,也着实有一餐好果子吃。
“嗯?在我脚下呢?”曹荀一脸后知后觉。他低头,露出了对文迹渊不加掩饰的万分嫌弃。
正当小吏提心吊胆,生怕他不给情面一脚踩上文迹渊的脸时,汤府的门开了——“何人在外喧哗!”
领头的人中气十足,一脚刚跨出来,看见门外的人一愣,遂即挂上一种堪称谄媚的笑。
“是曹公子啊。”他冲这边说完,又扭头去看身后的人。
汤常康刚从自己整理好的衣装间抬头,就听见这蠢货小声说了句:“大人,是京兆府尹家那个。”
曹荀遥遥与汤常康对视了一眼,他拱手行了个礼,就将他家老头要他送来的东西放在了身边那小吏的手上。
曹荀本不愿来送这一趟。
工部在文岱的手下,无论底下人如何,立场已然划开。奈何曹甫听他那一出言,气得一脚踹上了他屁股。
大骂他——平白人长了个大高个,脑子还跟小孩似的!你要混迹的是官场,不想虚与委蛇?这天底下除非你什么都不要,白吃些露草就能活下去,否则只要有想要的东西,哪怕就一顿粥,你都得腆着脸去打关系!
彼时的曹荀嗫嚅着不敢说话,揉着屁股,抬脚走了这么趟。
一想到这些,曹荀就挂不住那一副和气的模样。
拱手作了个揖:“汤大人,东西我替家父送到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告辞。”
汤常康也不留,闷声不响地朝他微微点了个头。看着人提上衣摆走得潇洒,懒得置评这一辈的年轻气盛,又将目光挪到了地上。
这一看,就看见了文迹渊。
“文公子?”汤常康目光倏地一紧,立马从阶上下来,走到了文迹渊身边。
他蹲下身,问小吏:“他怎么躺在这?”
小吏支支吾吾:“禀大人,我、我也……不甚清楚。”
小吏声音越来越弱,汤常康“啧”了声,探身而前。文迹渊嘴角残留着一道殷红的痕迹,看上去像是被风吹凝了的血。
他赫然一惊,伸出手来要去检查文迹渊身上是否有别的伤口,还没触碰到他的衣衫,就见台阶上这个七仰八叉的人悠悠转醒。
——日头,好大。
晕,好晕。我是被谁敲了一榔头吗?怎么感觉脑子后边这么疼?
文迹渊眼前一片眩白,直至枯冬的一阵风好心地往他嘴里送了一口沙,他才捡回了几分意识。
神思刚回来,文迹渊就被眼前这张漠然的脸吓了一跳。
慌不及朝右一躲闪,想要逃离这股视线。下一秒,失重感包裹上他整个人。文迹渊含着一嘴沙如车轮般滚下了台阶。
耳畔是“呼刺呼刺”的风声,断断续续还夹杂着小吏尖锐而又惊恐的叫喊。
他眼一闭,浑身只剩下如被千军万马碾过的碎痛感。
真……要命,今日别是要交代在这了。
那台阶上嗒嗒嗒跑下来几个人,他感觉自己被人拦住了继续滚下去的动静,两只手扒在石阶上,继而身边站定了个人。
文迹渊头一歪,一口浓血混杂细沙,一并吐在了那人鞋上。
哦,不是什么妖魔鬼怪,是工部那个汤侍郎。
他终于清醒过来,想到了这是何地,那是何人。小吏一手托着一叠厚实的文卷,小心翼翼将他扶了起来。
汤常康便退开一步,看着这个狼狈至极的人,微妙地掩下了自己的嫌弃。
掺着几分虚情假意的关心,问道:“文公子这是遇上什么打家劫舍的人了?方才京兆尹家的公子就在这,若你醒的早些,还能将事儿告诉他,好叫京兆尹给你讨个公道。”
文迹渊闻言剧咳起来,咳得撕心裂肺、惊天动地。
不说别的,单论他要是遇上事儿了,能跟曹荀说?曹荀一颗心向着沈牧仪,不落进下石,给自己一脚就不错了。
更何况……
脑后隐隐泛着疼意,文迹渊伸手轻轻摁了摁那一块浑疼的地方,搞不好就是曹荀给他扔在这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