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文迹渊喊那一声娘时,儿时梦魇中的情景再度浮现。
她想,或许真有可能呢?
于是应下了柳静姝的请求,只是没想到,她跟着文迹渊见到文岱的那刻,会觉得这个中年男人,那么的令人恶心。
文迹渊急吼吼将两个人身上的坠子合在一起,给文岱展示那个“文”字,红玉色泽很好,正是当年先帝赐下来的那块。
可文岱却对文迹渊说:“我一直没告诉你,你姐姐身上其实有块胎记,就在右肩后侧。”
那一刻,文岚枫心中生出来一股难以言说的烦躁感——她知道自己是文迹渊姐姐的这件事,应该是板上钉钉的事实了。
可真当尘埃落定的时候,她还是难以接受。
难以接受她一直在好奇的亲人居然是文家这样的人,能说是两面三刀,能说是狼子野心。
最主要的是,立场不同。
文岚枫跟着撼林偿花那群人长大,平生最讨厌的,一是束缚,二是权力。文家正正好,齐了她讨厌的东西。
于是在嬷嬷检查完后,她穿上衣服出来,看见嬷嬷在文岱面前给了肯定的话,她出口第一句,说的是——“我不想回来。”
难说是不是出乎意料,她居然在文岱的脸上看到松了口气的表情。
她猛然意识到,这个人,或许从来不像流传的那样,很在意他的大女儿。
文岚枫没什么难过的,反而觉得这才正常,对于文岱这样一个人来说,最为怪异的,也是他营造出来的那种爱妻爱子的感觉。
那么他为什么呢?文岚枫前前后后,想到了遥安的这个沈家。
文家从来都是用沈家弄丢了他家孩子为由,来针对沈家的,可孩子这个理由看起来,更像是文岱找到的最好的借口,他根本就是打从心里厌恶沈家。
看透这些的文岚枫,觉得自己站在文家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被肮脏的空气包围,抬脚要走,文岱却假模假式地开始留人。
不出意外的,他们吵了起来。文迹渊这个有些愣的人看不明白,梗在其中,妄想融合两方关系,奈何根本没用。
真是糟糕。
他被文岱的暴戾吓得愣在原地,对他爹的困惑越来越多,扭头已经看不见文岚枫的身影,只留下那一片火红的衣角。
文迹渊很难过,想不明白千辛万苦找回来的姐姐,怎么还是说走就走了。
檐上五个人悄无声息地一一下来,刚站到地上,邬渡春就循着文岚枫的脚步追了上去。
池霁看着一脸深思的柳静姝,说道:“这么看来,你想的消除文沈两家嫌隙的法子,似乎行不通呢。”
他们四人沿着街巷随意走走,冬日里的街其实没什么好逛的,光是冷意就够劝人回家了。
柳静姝一直不说话,池霁只以为她在想着文沈两家的事。
却不想她忽然停了步子,叫住了他:“池霁。”
“干嘛?”
“我觉得不对。”
“什么不对?”
柳静姝满脸正色,看上去甚至一本正经得有些过了头。
她说:“你一直有件事在骗我吧?”
池霁的右眼猛然一跳,就听她道:“池溯他,不是我爹。”
她终于找到了为什么每每试图叫上一声“爹”时,心底都生出来一股怪异感觉的原因。章琅泉应承的那句“我们之间,毫无关系”,真的亦是另一种“毫无关系”。
关鹤被她的话惊得长大了嘴,连忙说:“怎、怎怎、怎么会?小堂主你想多了,这怎么可能!”
柳静姝却没理关鹤,她将那日马上沈牧仪说的话,原封不动地搬了出来。
“有人说,他当初在东来顺逼迫你将池溯的事告诉我,就是因为他觉得,有些事的决定权在我,而不在你。”
“那么池霁,现在,我觉得池溯并不是我爹,我想知道这件事。”
风来了,灌进了她的领口,刮灭了一点躺挂在那的玉指环的温度,有些凉。
她记得玉指环内里刻着一个字,那个字,是“筠”。
“你能把决定权交给我吗?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