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袱从茅屋里走出来的时候,池溯已经等在外边了。
济沧峰的这几间茅屋,是柳寒山很早很早以前就搭建下的。孤萤山很深,济沧峰在其中很不显眼。诚如折花做酒这个名字一般,他们这群人过得既逍遥又自在。
折花做酒啊,折花做酒。
池溯看着柳淮烛的模样,忽然就笑了声。他可舍不得折下花枝,他想这朵花开得无比旺盛。
柳淮烛被这猝不及防的笑声吓了一跳,原本就担心柳寒山突然回来,她拍抚着自己的胸口,走过来就一拳打在了池溯身上。
“干什么忽然笑,有什么好笑的事吗?吓我一跳。”
“没什么。”池溯根本不可能说出“我就是觉得你鬼头鬼脑张望的样子很好笑”这样的话来,他只能用拳头虚虚抵着自己的嘴,强摁下自己扬起的嘴角。
柳淮烛仰头的时候,看见的就是他这副要笑不笑的样子,有些气恼地又给了他一拳:“别笑了,我们快走。”
漫漫夜里凉凉月,柳淮烛匆匆走在山路前头,偶尔回头看一眼身后的少年。
池溯看上去闲庭信步似的,衬得她更像是哪来的贼。她不知怎的就有些恼,忽然就将脚步慢了下来。
池溯一直在看着她,见她突然慢了,有些奇怪:“怎么了?”
少女不太想说“觉得你这样显得我很猥琐”,支支吾吾的整个人都变得有些扭捏,恰逢一阵山风吹开了皎月周身的云雾,月清明了起来,柳淮烛也清明了起来。
她甩着包袱一转,整个人倒退着走。
“呆子,要不你跟我一起去渭城吧?我们一同把那个狗皇帝的头砍下来!”
她手上有截硬挺的木棍,说到“砍下来”的时候,手便随着话一起动作,“唰”地打上了路两边丛生的杂草。
杂草被打低了头,有朵花被打散了,随着木棍用力的方向,一下子飞到了池溯的脸上。
池溯慌忙避了下,花苞将将擦着他脸越了过去,在他脸上徒留一阵未开的芳香。
他半有无奈地扶正了柳淮烛的身体,说:“你想什么呢,我怎么能同你一道走呢?要是同你一道走了,等寒山叔回来连一个人都看不见,那才真的得气死他了。”
柳淮烛吐了个舌头,月下的少年脖子上缠着一圈纱布,他的眉眼有些缱绻,柳淮烛觉得他眼睛里五光十色的,像是嚣张地把天上的星河摘了下来,放进了自己眼睛里。
柳淮烛想,她这个从小同自己一道长大的哥哥,可还真是好看。不是很硬朗,也不是很阴柔,是一种恰恰好的好看,就是时常有点儿太呆了。
池溯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就掰着她肩膀,把她转了回去。
方才那样走路,可给他看得心惊肉跳。
山里很静,山风很舒服,山柳也是堪堪垂着未生芽的枝条,活得不知天高地厚。
“阿烛,你什么时候回来?”
池溯心里有些痒,不知为何,他忽然很想剖心解肚地将自己藏着的一切情绪述说出来。
它们就好像涣椽江里的江水,翻涌着一阵阵往上,都快要冒泡了。
可他必须等,小姑娘心中有她自己的侠义,侠义之事未成之前,她应是根本无所谓什么情情爱爱的。
这一程山路很快,池溯根本没看清那夜两边的风景是怎样的,就同柳淮烛走到了山脚。
月远了许多。
他说:“阿烛,你可要早点回来。”
因为我会想你的,很想很想你的。
柳淮烛偏头,突然就把手里的木棍塞到了池溯手中,她说:“给你,本姑娘生性大方,给你件东西拿着盼我。呆子你放心,等我杀了齐庭那狗东西,我就马上回来!”
“还有,呆子。”
“嗯?”
她笑着:“谢谢你。”
谢谢你从来都站在我这边,谢谢你那么多年都对我这么好。
……
渭城朝雨浥轻尘,柳淮烛踏进渭城城门的那天,时节正式入了冬,是个清雨沥沥的早晨。
她压根没自己离开过济沧峰那么远,莽撞又跌撞地这么一路找来,活像是个无头苍蝇。好在她有点儿功夫傍身,不至于落个太狼狈的相貌。
“小二,小二!再给我上壶酒,有些不够喝的!”
她一脚搭在板凳上,豪放无比的模样简直令周围的人退避三舍,纷纷悄声议论这是哪家的姑娘,怎么教成了这般粗俗无礼的样子。
柳淮烛浑然不知,她只晓得渭城不愧是都城,酒比别的地方好喝,吃得尝起来也更可口些。
小二有些为难的。
那阵子是惠帝生辰的前夕,惠帝病弱的事满城皆知,于是趁着生辰的当口,左右两位丞相相继上书,想要惠帝操办一回生日。
惠帝却以劳民伤财的理由给拒了,满渭城都心道,惠帝身子骨弱是弱了些,好歹敌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