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记闷雷在空中砸响。
周茂春抬眼望去,只见乌云在天上拢聚,已经把太阳挤走。在他等她的这段时间里,天被一点点压低,与工厂烟筒里吹出的浓烟混为一色。
“要下雨了。”
李含英蹙眉:“嗯,是啊。”她手里提着一大包蚕丝,虽然不沉,但体量在那里,塑料袋抵着她的小腿,沾了些汗,黏巴巴的,让人不自在。要下雨了,她还得提着这袋蚕丝转车,实在没心思跟周茂春寒暄。
不说从前就是冤家,多年不见也没什么要叙的旧——从前两人针锋相对,她扬眉吐气的时候有,但跟他受气的日子也不少,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憋屈,可不兴跟他聊这个。
李含英觉得周茂春肯定也这么想,说不定已经后悔叫住她了。像他俩这样一站一坐,干巴巴地杵着,有什么意思?还是赶紧跟人家挥手告别吧。
不料她还没张嘴,周茂春先说话了:“要去哪里?我送你。”
这话一出,倒让李含英一怔。
几年不见,这家伙说话客气不少啊!
看他坐着舒舒服服的红旗小轿车,要说李含英不心动那是假的。能搭上这样的便车,不比挤公交自在多了?但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该懂得别人的客套,自己也要客套,于是连连摆手:“不了不了,不麻烦你了。”
“举手之劳,客气什么?”
周茂春抿唇,打开车门,长腿一跨,便来到了李含英跟前。
李含英对周茂春的印象还停留在少年时,没想到几年不见,这人跟吃了猪饲料似的,长这么高了!李含英用眼睛丈量,他比她高一个头还不止,少说也有一米八多。这要是再跟他干架,她可干不赢他了。
也是周茂春下了车,李含英才留意,深秋的天气这人竟只穿了件短袖。月白的空军衬衣,黑色军装裤,皮腰带紧紧束着,勾勒出腰腹有力的线条,属于男性的健美的力量扑面而来。
嘶,英气勃发的样子,真不像他。
李含英突然就别扭上了,好像自己在他面前逊了一筹。
也是,他现在是军官了,而她呢,离婚带娃,只能奔娘家……
正出神间,周茂春突然倾身过来,提走她手里装蚕丝的袋子:“东西给我,上车吧。”
距离拉近,李含英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那气味很快从她鼻尖撤离,男人让开位置,示意她先坐进去。神色不冷不淡,态度不远不近,大概他对每一个同乡都会给予这样的友好吧?
他这样待她,李含英反而踏实了些。虽然周茂春的肩上挂着好些肩章,亮闪闪的,显示他已出人头地,但她可不会巴结他,他们就做点头之交就好,至于他给她搭便车的人情,她会想办法还他。
“那就谢谢了。”
李含英坐进车里,轿车重新发动。
周茂春再次问她:“去哪儿?”
李含英说:“回乡。你要回去看看么?”
周茂春的眼睛里,暗色褪去一些:“嗯,正好顺路。”
司机正竖着耳朵听他俩说话呢,不料李含英要回被周茂春提走的袋子,两人就没话了。赶忙从后视镜偷瞄,只见李含英搂着袋子坐在后座最左边,镜子里瞧不见周茂春,他小幅度转头去看,得,人坐在最左边,各霸一个窗户。
这两人,是晕车?还是不太熟?
正琢磨着,一辆自行车从巷子里蹿出来,滴滴答答按着喇叭,径直冲上了马路。司机反应不及,险些撞上,赶紧一个急刹车。李含英猛地往前栽去,要不是怀里抱着个大袋子,脑袋就该撞驾驶座椅背上了。
“开车注意点。”
司机听出周茂春语气里的不快,连连答应,不敢再乱看了。
周茂春又跟李含英说:“把袋子放副驾驶吧,抱着累。”
李含英看了看后座的位置,笑说:“这车子后排挺宽敞,我就放中间地上,不碍事吧?”赵乐娣给她找的袋子灰扑扑的,她怕把人家轿车弄脏,那样就不好了。于是把塑料袋放下来,并不刻意,却把两人之间可以拉近的那段距离占满了。
啧,真碍眼。
周茂春瞥一眼那个鼓鼓囊囊的塑料袋,语气尽可能的不经意:“里面装的什么?”
李含英觉得这也没什么隐瞒的,如实告知:“哦,我买了一些蚕丝。”
“蚕丝?”周茂春向她看来,带着询问的目光。
李含英没想到他会对她的事感兴趣,笑了笑说:“买蚕丝,做绒花。”
周茂春就想起来,他曾经偷换过她一支绒花。她那会儿好跟隔壁班一个小姑娘玩,正是爱显摆的年纪,那姑娘爱俏,她就偷摸给人做了支绒花,要送她,好在一群同学中脱颖而出,做人家最最最要好的朋友。
可那花儿是能随便带的么?她就是笨,那会儿绒花被打成四旧,她敢拿出来,随之而来的就是无数麻烦。
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