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费劲地将壁炉膛里所有带着被烟气熏到发黑的骨头一个个挑出来,排列在客厅的地上。虽然不懂医学更不懂解刨,但凭借我在学校里学来的一些生物课知识和常识,我费劲力气把它们大致拼出了大致的人形。
一共十具尸体,有大有小,不知男女,只是其中肯定有一具是属于那个马车夫的。骨头很新,揭开焦黑的表层下还泛着荧荧的白光,应该都是这几个月的产物,而并非前代主人留下来的,那么毫无疑问,这些都是被安雅杀死的人,她吸干了这些人的血,再利用吸血鬼的怪力拖到房子里来,然后通过不知道什么手段剥去他们的皮肉再把骨头扔进壁炉里处理干净。我认为这里还不是全部,可能还有一些并没有带回家来的。
我心里这几个月来种种莫名的违和感终于得到了解释。为什么再也没看到过那个本想去答谢的马车夫,报纸上的失踪和怪异的谋杀案,安雅保持吸血鬼活力的方法,她不再喝我的血的原因,她排斥牛血的理由,甚至是那天她接我回家的晚上身体为什么是温热的以及为什么我吸取了她大量的血液后仍然能够不虚弱这些事情统统有了合理的答案。
我坐在沙发上花费了一个又一个小时盯着那些大张着嘴用空洞的眼窝凝视天花板的骸骨,就像是想要从他们皲裂得如同迷宫的骨头表面找到什么谜语的答案,我回想起安雅的死亡那小巧精致却没有活力如同洋娃娃的脸庞、安氏公馆的因为火灾而烧得丑陋又萎缩的扭曲残骸、还有第一次遇到的那只吸血鬼的眼神那种冷淡和残忍,但是我心里不再有恐惧或者不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与伦比的平静,一种来自死亡和毁灭带给我的安心。直面死亡带来的冲击,让我明白了两件事。其一,“死去元知万事空”,对于这些人来说,对于所有活着的生物来说,死亡对于生命是不可挽回的伤害,是绝对的终结的律法,无论死后灵魂是上天堂还是下地狱,对于尘世间的□□而言都已经没有意义了,而同意的道理,无论是安雅的仆从们的父亲阿姨的还是最近的慕容明以及明王会的死亡都已经是过去时态,过去的历史不是为了让人纠结在过往的漩涡里越陷越深,而是将过去凝聚为向未来出发的动力,我没有打算也不想代替谁去原谅我和妹妹的行为对谁造成的影响与伤害,如果有谁想要报仇来便是了,但我不会再在意;其二,我和妹妹绝对不能死去,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我们要活下来。明白了这两点,刚刚笼罩在我心灵之上名为迷茫的阴霾暂时地被驱散了,我恢复了些许精神。
这时,楼上发出一阵响动,是安雅醒了过来,她缓缓地推开房门,站在楼上就看见了客厅地板上的停尸间。不过她一点都没有惊讶,至少我没有从她的脸上从她走下楼的动作神态里看出来。我们俩面对面都沉默不语,她看着我也盯着她,眼中互相倒映着对方就像是在逐渐汲取对方的灵魂和思想。
“我们杀人去。”最后还是由她先开了口,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这样下去你会死的。”她并不是在威胁,也不是在关心,更没有忏悔,就像这些话并非出自她的思考,只是一个传话的人,对于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内容丝毫不在意,只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她的平静让我知道她大概是故意让我发现的,才会把戒指放在那样一个显眼的地方。现在她已经没有掩藏的理由了,更重要的是,虽然还不知道我是否已经死亡,但有一半的概率我会因为不继续吸血死去,她必须要挑明吸血的重要性以此来逼迫我。但我的语气也并非在责问她甚至不是想要了解那些我已经知道的真相,如同舞台上的话剧演员,不过是说出自己应该说的台词。
“这没什么好解释的,就像是最简单的工具,一眼就能明白它的工作原理,这件事也一样。谋杀,我杀了马车夫是防止他把我们的秘密说出去,而杀了其他人,是为了自己的生存,你将来也一样。”我反问的回答似乎让她很疑惑,她咬住自己的下嘴唇盯着我看,摸不透我的意思。但她也不打算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直接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不,我不会去杀人。”我斩钉截铁地回答。
“你疯了吗?哥哥,你必须那么做,否则你会死的。”这一次她的语气中蕴含的情感要激烈得多,她没有想到我会拒绝她,无论出于何种理由,“就算是为了我好吗?放弃为人吧。”
我摇了摇头:“爸爸曾经说过,我们必须至少有一个人类,这样才好相互有个照应,尤其是白天,那时候的吸血鬼过于脆弱。所以正是为了我们,我不能变成真正的吸血鬼,至少现在还不能,不仅如此,我还要尽快变回人类才行。”
“可是……”她还想要争辩,却话说到一半就咽了下去,“好吧。”她低下眉眼表示妥协和顺从,然后走过来抱住我,将脸埋进我的胸膛。
从那天起,我默许了妹妹夜晚的杀人,于是,福庆市开始流传起一种奇怪的病症,来源未知,传播途径未知,病理未知,而且一触即死。受害者往往被发现倒在什么小巷子或者是僻静的地方,甚至是自己的家中,他们的尸体往往在死去几天后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