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从庙门驶动。
沈春黛发现姐姐不太对劲儿,自打她上车后,姐姐便支着手臂看向车外。姐姐本就是京里最好看的姑娘,琼鼻朱唇,眸若秋水,此刻莹白的小脸透着几分殷红,素指不时摩挲饱满柔腻的唇瓣。
沈春黛屏住呼吸,偷偷捧起腮颊打量姐姐,饶是看了十几年,仍看不够姐姐的美。她也跟着脸红起来,怕被发现,又故意低头掩饰。
沈萩陷入沉思。
前世傅英辞和卢妃被冤通/奸,以毒酒白绫赐死。
卢妃进宫前,沈萩和她算得上手帕交。
卢妃本名卢月吟,她和兄长卢朗在卢家不受重视,若非卢家嫡长子勾结大皇子刺杀霍行,导致嫡系一脉尽损,他们不会有出头机会。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卢家完了,但出乎意料的是,霍行力排众议向先帝举荐卢朗,而卢朗不负厚望,短短几年便成为霍行的左膀右臂,更在后来势力壮大到被霍行忌惮。
卢月吟入宫为妃,因卢朗官高而备受宠爱。
“小萩,其实我不想进宫。”
那时沈萩和霍行的关系,因萧文茵的存在而僵滞到了极点,霍行又为了朝局将卢月吟接进后宫赐居瑶光殿。
沈萩被消磨掉神采,闻言只是淡淡嗯了声。
卢月吟也没再像闺中时挽她的手,坐在床前下了决心似的小声道:“我有喜欢的人,他是靖安侯府世子傅英辞。”
沈萩记得说这话时卢月吟的表情,纯真欢喜又带着少女的懵懂,说完小脸便犹如晚霞,红的很是热烈。
“那你为何不嫁他?”
卢月吟咬着唇:“他不喜欢我。”
“你不去试,又怎知道结果?”
“我进宫前与他表白过,把心里话都说了。”卢月吟似乎回想起当时的情景,眸色涟涟波动,忽而又转过头,“但他拒绝的很干脆。”
沈萩看着卢月吟,她面上没有懊恼不甘,只挂着释怀浅淡的笑。
“你仿佛没有那么难过,还很高兴。”
“小萩你知道吗,向一个人表白,不管他是否喜欢你,你在他心中也一定会是个特别的存在。至少,他知道有一个人,那个人叫卢月吟,非常非常喜欢他,足够了。”
沈萩很为卢月吟感到不值,她喜欢的人不喜欢她,不喜欢的又为了权势掌控她,榨干利用价值,便毫不留情地抛弃,且冠上那般不堪的罪名。
通/奸。
卢月吟死后没有葬入妃陵,也没有葬入卢家,而是被一捆破席子卷着扔去了乱坟岗,被风吹雨打,被野兽嘶啃。
霍行太狠,他心里根本没有感情,只有权力,只有自己。
感情只不过是他空余时候调剂的玩意儿,微不足道,随时舍弃。
当年他伪装的太好,沈萩竟一度以为他是真心喜欢自己,却不知那真心搀了砒/霜,一文不值。
今日沈萩与傅英辞的相遇,实在是老天爷都在帮她。阴差阳错,傅英辞的马车偏偏在霍行出现时来到自己面前,就像合该长在那里,合该救她一样。
沈萩无心冒犯,但为了不再重蹈覆辙,她不得不借傅英辞的身份躲避霍行。
今日之后,霍行或许会暗中调查她和傅英辞的关系。她需要他,至少在霍行放弃拉拢沈家之前,她需要傅英辞与自己保持在同一阵线。
沈萩知道这个想法过于疯狂大胆,但她又觉得莫名兴奋。
她有说服傅英辞答应的理由,但她没想好该怎么跟这样一个人去沟通,她需要等待更合适的时机。
沈萩理顺接下来的盘算,眉心才松开。
沈春黛正看得入神,忽然沈萩朝她看来,猝不及防,她有些手足无措,眼神又慌又羞,像是被人捉到的小鹿。
“春黛,你脸怎么红了?”
“我没有,太热了,可能车里太热了。”沈春黛作势拿手当扇,冲着腮颊扇了两下,紧张道:“不红了吧?”
沈春黛咬了咬唇,看到姐姐如释重负的笑,便也跟着弯起眼睛。
“我们春黛快长大了,真好。”她揉了揉沈春黛的小脸,心里想的却是那日春黛前去披香殿同她说自己婚事的场景。
沈萩躺在床上,春黛剥了荔枝,一颗颗放在白玉盘中,她垂着双眸,故作轻松地说她要嫁去潞州赵家,尽管沈萩不允,她还是笑盈盈地拥抱了姐姐,覆在她身上告诉沈萩她也能保护沈家了。
那日春黛的眼睛肿的像核桃一样,但在沈萩面前一滴泪都没掉。
春黛是家中最小的女儿,许是被保护的太好,总是给人柔弱可爱的感觉。她很乖巧听话,不管是长兄三弟还是沈萩,只要是哥哥姐姐的话,她总是无条件遵从。哪怕是错的,她也眼巴巴只知道点头。
沈萩从未想过,沈家有朝一日竟会靠春黛去保护。
那时的她该是何等害怕,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