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元载在侯府几十年,与其说是奴仆,更像是家人般的存在。他早就习惯了傅英辞的阴阳怪气,故而听了也不觉得恼怒,依旧好脾气地慈眉善目,像是遇到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喜得两眼只剩下缝隙。
傅英辞拂开他的手,继续写弹劾奏疏,这几日他睡得不好,三五日便做些稀奇古怪的春/梦,别看他没甚经历,可梦里花样繁多,每每醒来床褥都不堪入目。起初还很暴躁,慢慢就有点既排斥又渴望的意味,他把原因归结于年轻气血翻涌,就像动物到了年岁时节都会有的冲动,等过段时间慢慢就淡了。
“沈二姑娘相貌没的说,天仙一样,关键她性格好啊,宽容大度,总是一张笑脸可太招人喜欢了。沈家是忠良之后,名声品行放眼京城无可指摘,老奴活到这把年纪,从没想过能活着看到世子爷大婚....”
傅英辞的笔杆被捏的吱呀响,抬头,吴元载说的很是激动,“到底是沈家嫡女,举止气魄着实令人仰望。刑部大堂的事情传开,窦尧那匹恶狼露出真面目,好些人都说是沈二姑娘的功劳,自然世子爷也是有点沾光的,可若放在从前,世子爷哪里能做的如此妥帖周全,弹劾完便罢手,少不得叫那窦恶狼钻空害了。
依老奴看,沈二姑娘就是老天爷派来的福星,给世子爷转运的福星!”
傅英辞将奏疏一折,起身转头去扯了披风裹在身上,吴元载跟在他身后喋喋不休,听得他脑壳发疼,遂抬手放在他肩上用力摁了摁,“吴叔,我运道很好,就算丢到狼窝里也能九死一生。”
吴元载正要反驳,傅英辞把奏疏往怀里一抄,狭长的眼眸泄出几许浪荡,“您给我打算,不如把心思用到自己身上,找个伺候你吃饭穿衣的嬢嬢,省的总费尽心思管我。”
吴元载急了:“世子爷,你要是错过沈二姑娘,这辈子都得后悔!”
掀开毡帘的傅英辞回眸笑了笑:“放心,我这辈子都不知道后悔怎么写。”
窦尧的事告一段落,城中关于傅英辞和沈萩的传闻日渐增多,因着流言,霍行不得不打消娶沈萩为太子妃的念头。只是难免记恨傅英辞,恨他不入东宫,更恨他坏了自己的好事。听到他要进宫面圣,霍行便也寻了个由头,去往宣政殿听事。
进去时,傅英辞正同霍竭治慷慨激昂,弹劾之人竟是西南粮道主事彭睢的侄子彭百里。
霍行暗暗浮上喜色,彭睢是大皇子霍辉一派,每年时节都会主动登门送礼。要知道西南粮道虽不如北边和南边那般富庶,但毕竟是肥水衙门,流入官员囊中的银子不在少数。除去各方打点官场平衡外,还能剩下许多,彭睢效忠霍辉,那银子定是要孝敬他的。
彭睢管的是西南军粮的筹措和发放,与各方驻军关系也都极为密切。西南粮道每年能征收粮食十六七万石,而向外拨发约莫十四五万石,中间会有一两万石的结余。按照朝廷制度缺漏,这一两万石的粮食是无需呈禀上报的,自然也就成了彭睢的囊中物。
那便是接近三百万两的白银,彭睢不敢留这么多,每年打点完各部再送往大皇子府的,应当不少于两百万两,何其可怕的数额。
霍行对此很是忌惮,若霍辉用这些钱银招兵买马,偷偷历练,那将是不可预估的强大威胁。
傅英辞说完,将奏疏呈给郑良,郑良双手捧着奉送到霍竭治面前。
“陛下,彭睢侄子虽不在朝堂,却仗着彭睢势力在京城为所欲为,开赌场,纵青楼,私放印子钱逼得无数□□离子散,或死或卖,没人能还清他的高利息,从他发放印子钱的那刻起,便全都入了套。
京里的青楼十之七八幕后都是他在掌控,天玄和地黄两家赌场也都在他名下,臣要弹劾他囊中有虚,手段残虐,逼死人命。”
霍行竟觉得他不够激进,话的力道远远不足以让霍竭治暴怒,自然也不能对彭睢治罪。更重要的是,傅英辞没有在朝堂上当众弹劾,也就不能引得官员议论,事情不大,便没有人去查。
他瞟了眼傅英辞,听到上头霍竭治开口。
“上次窦尧的事刚处置完,刑部和大理寺的结案陈词才放到朕面前,你便不能消停两日?”
傅英辞:“臣之本分而已。”
霍竭治笑,翻开那厚厚的奏疏随意扫了几眼,又扔回案上,目光从傅英辞移到霍行那儿,敛了笑意,沉声问:“太子最近办的差事也算得力,你皇兄总在朕面前夸你能干,将从南楚回来京里好些事不熟悉便去问你皇兄,他比你大几岁,做事也稳重。”
“是,儿臣一定与皇兄多加学习。”
“你们啊,毕竟是兄弟,”霍竭治喝茶润嗓子,招手让他走近些。
霍行是崔皇后之子,眉眼间跟他母后很像,却不似她那般温柔,多了几许阴郁之气。
霍竭治触景生情,感慨道:“转眼快到你母后忌日,她走的早,最是不放心你,如今你业已成人,可以去她跟前烧柱香告慰她的在天之灵了。”
霍行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