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瞬间,黄稚的表情是漠然的。可下一瞬间却更像是悲痛难忍,她死死地咬着牙关,伸出手去。
纳米作战服模拟的白大褂随着她的动作,轻轻颤起来,然后触到了那个冰冷的机械盒。
机械盒是新的,表面还有污水。她不喜欢脏的地方。
黄稚掉下泪来。
她的师妹最喜欢干净了。
001犹豫着不知该如何开口说话,虽然早前的学习程序里已经囊括了很多队友牺牲的范例,但它却不知队友不是叛徒,却被当做叛徒且无辜牺牲的案例,是否需要更多变通。
无助之下,它的电子眼转向稽查队队长。
第六稽查队从另一辆车下来,脚步微顿了顿,而后神情淡漠地对黄稚点点头。他们没接受过柏黎的治疗,追缉强度也比第五维修局高,对这种事司空见惯。
第五稽查队却全员脸色很差地站在那里。之前没吐的,摇摇欲坠。队长走上前去,在黄稚面前深深地鞠躬。
“滚出去。”黄稚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听得第六稽查队都一顿。他们回首。
黄稚眼眶发红地盯着面前这些人。第三小队被搀扶下来,她看也不看。
她只是需要发泄自己满腔的悲痛和怒火,只是需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没受过柏黎治疗,我不说他们,可你们,你们难道没有来过诊疗室,没有让柏黎给你们治疗吗!”
她转向那些战栗的稽查队队员:“难道你们就没有说过把她当成维修局的小妹妹,没有说好话哄着她把维修局发的高级伤药给你们用。”
黄稚也是个很高傲的人,可她现在白大褂的衣袖捂着眼睛,哽咽:“治疗师明明也是个很危险的工作。”
只有治疗师才有那些高级伤药的。
可是柏黎之前伤到了眼睛,她在诊疗室是很安全的,所以哪怕她百般告诫她那些伤药可以留下来给自己用,她也总是偷偷地加在给对方开的药方里。
哪怕她说治疗师如果被感染是生死一线的话,她也只是抿着唇笑:“那大家也会保护我的嘛。”
黄稚眼泪像是珠子一样地掉下来:“现在再多伤药也换不回来了。”她哽咽着,到底还是留恋旧情,没有把他们当初信誓旦旦说柏黎欺骗了他们的话说出来。
也有可能是因为她见过太多死人,所以比他们更清楚。柏黎已经死了,就是没用了。为了一个死人去苛责活人,在每天都有人死的维修局是很荒谬的事。
可她这么想着,却觉得心好痛啊。她紧紧地抱着那个盒子,都不知道柏黎剩下的遗体被那个女佣兵怎么了,她不知道柏黎是不是很怕疼,到最后一刻前,还在颤抖着治疗自己的伤口。
本来治疗师是最安全的。
本来治疗师是最难杀死的。
黄稚说不了更多了,她只麻木地拖着空洞的身躯转身回到一楼大厅。电梯将她带上去的时候,第五稽查队和第三小队的人还站在那里。
他们围着圆形的维修局,像是围着一座空洞的坟墓。黄稚心想,小黎,你看他们都知道自己做错了,他们也有不敢回到这里的一天。
可是你没有机会听到那声抱歉了。失踪时说不定还在抱着大家肯定会来救你的笨蛋,知道连师姐都怀疑你是叛徒,会很失望很委屈吧。
师姐不会再对不起你了。黄稚泪如雨下。师姐一定会帮你报仇。
001巡回看了一眼,提醒何喻:“何队长,请对抚恤金分配做接收确认。”
何喻颤了一下。害死了队伍里最小的妹妹,还要接收她的抚恤金,简直就是凌迟。可他手指颤抖,还是不忍抚恤金被自动捐赠出去。
抚恤金到了每个人账户上的时候,第六稽查队的人出来了。他们虽然与柏黎无关,但也迟钝感受到这个时候可能不适合火上浇油。
队长是一个高大的男人,蓝色眼睛灰眼珠,有点偏向混血面孔。即使游戏世界是异世界,这样面孔依然不常见。
“何队长。”
他看穿他惨白面孔下的摇摇欲坠。虽然语气冷漠,但也的确是在找事情给她做:“叙藜的身份不止与一人重叠,D......柏黎被挟持,很有可能就是她掩藏自己身份的烟雾弹。”
他看了面色灰败的第三小队一眼:“我建议你们及时从悲痛中恢复,这样才能更好地为队友报仇。”
何喻像是从喉咙里发声:“我们自然会给柏黎报仇。”他的音调粗粝得像是呜咽。
第六稽查队队长默不作声地注视着何喻。于是何喻从他灰蓝色的漠然眼神里感觉到了相似的仇恨。
队长低声:“我们也有队友失踪了。”
何喻握拳。
在这个时候,失踪意味着可能和玩家有关。无论是本来是玩家,还是,和柏黎一样拔丝玩家所杀。
001及时提醒死亡报告已通过,预发的抚恤金被激活,发出庆祝一般的叮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