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和双手交握端坐在胡椅上,道:“大都护昨日一夜未归,怎么也不叫人传个话?”她双手握的更紧了些,又添一句“倒叫我好等。”
其实昨夜她根本没等他,明和暗道自己离了中州,这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倒是长进不少。
丛镜愣了一瞬,只道:“是我的不是。以后若是晚归,必叫人回去知会。”
明和点点头,“如此甚好。只是昨日是小年,大都护未回,我只好来寻你。”棋酒拎过来一个盒子,往案上摆了几盘糖瓜点心。
“二十三,糖瓜沾。”她伸手把一个盛了枣糕的曲口盘往他面前推了推,“大都护在军中,想必昨日没吃上。”
丛镜拈起一个放入口中,绵软香甜,他突然发觉自己好像很多年没吃过这些点心了,甚至小年,自他随父亲投身行伍后,也就没过过了。
口里的枣糕刚咽下去,就听明和又道:“我今日来寻大都护,还有一事。”
“眼看就要过年了。昨日我在府里转了一圈,瞧着好些物什要添置。”她停住话头,没把话挑明。
好在丛镜也听懂了,他伸手从怀了摸出个印信递给明和,“你拿着这个找曹司马就好。”
明和也没推辞,接了那印信揣进袖里。又喝了盏热茶就告辞先回去了。
这厢明和刚走,就有个年轻人掀帘进帐,他毫不客气的坐在明和原先坐的胡椅上,伸手在桌上的盘碟中取了块糖放进嘴里,举手投足端的是一副清俊贵公子模样。
可口里说的话却不像贵公子能说出来的:“你这媳妇儿倒是个有意思的。原只当她是心疼你,却不想人家是来要钱的。”
丛镜瞥他一眼,道:“你账里那个不花钱么?”
那公子没回他这话,“你今日晚间可得回去了,免得那公主又寻来。你说是吧,妹夫。”
他把“妹夫”两字咬的极重。丛镜把他手边的瓜子盘挪走,吐出个字:“滚。”
那公子也不恼,挑了盘玉露团端着往外走,“我那便宜妹妹看着是个金贵的人,别把你老本掏空了才好。”
这边明和与曹司马往外走,眼风突然扫到左前方的帐子旁露出了一点水蓝色的裙角。
她定睛去看,却是什么也没有,明和把帷帽理好,心道自己眼花,这北地军营里哪里来的女子。
回了都护府明和就安排棋酒带人去采买,又吩咐兰芽带了人去把库房里应天帝陪嫁的一些摆件收拾出来。
晚间丛镜果然回来了,才在府门下马就瞧见明和在檐下看人挂灯笼。那仆从约莫是她带来的,不曾在府里见过。
新挂上的灯笼映亮了门头上的牌匾,丛镜刚把缰绳递给仆从,就听见她的声音:“郎君——”
他无端想到白日里她唤自己的那声郎君,相比之下,现在这声更是好听,透着高兴的劲,清丽婉转,直叫听的人心里也高兴。
丛镜嘴角的笑意还没浮出来就有些僵住了——明和扑进了他怀里。
原是她从台阶上下来时走得太急,让裙子绊了一下,恰好叫丛镜张臂接了个结结实实。
顷刻间就发生了,兰芽和棋酒都没反应过来。
明和红着脸从他的怀里退开,她的鼻子撞上了丛镜的胸膛,一股酸涩感席卷而来,直逼得她眼里沁出泪来。
丛镜也叫这意外弄得措手不及,他把明和扶正,看她仰起脸与他说话,眼里的水光印着廊下昏黄的灯光。明明她已经退开了,他怀里好似还有那温软的感觉,还有她发里的清香,直叫他僵着身子不敢动。
好在他很快反应过来,回了明和的话,“好。”
进了后宅才发觉大有变化,廊檐下挂了挡风的垂帘,沿路也设了灯笼,庭院里一应杂草也都清理干净了。
进了寝屋,最打眼的就是那面屏风,旁边摆了一个高几,上设一座三彩宝相花烛台,烛光微微闪动跳抖,映在那屏风上就是浪一般的光影,更显得上面的禽鸟灵动非常。仿若下一刻便要从上面飞出。
木胎上的海棠花上了清漆,光晕在上面流动,端的是一个浮光流金。
那烛台也不是凡物,灯盏满釉,三色点彩斑杂而不乱,主干是竹节状,最顶端的灯台是仰覆莲,别具一格。
明和在一旁雀跃开口:“郎君瞧着如何?这屏风是东都来的,烛台是我买的。没想到庭州城还有如此巧夺天工之物。”
她又拉着他的袖子转身,一一指给他看:“原先这里的衣柜搬去厢房了。这檀木衣柜也是东都来的,比原先那个小些。旁边还能放个镜台。”
明和又拉他去窗边,“这榻是与镜台一同买的,一应都是黄花梨的。这两样原是那掌柜的镇店之宝,都叫我买下了。掌柜的还送了个黄花梨高几,一并都送到府上。”
她说一句,丛镜就多屏一口气,等她絮絮叨叨说完,丛镜已然想到曹司马明日如何幽怨的看着他,萧鹤衍那张毒嘴又如何讥讽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