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即(1 / 2)

夜色已深,皇宫里亮如白昼,魏明帝这几日烦心的很。随侍的宦官轻轻地打着扇,不敢惊动正在对弈的两个人。

裴家一向低调,太傅裴昭已许久未进宫。

魏明帝突然召见,他也拿不准是为何。

只是二人往日天明之前棋局难有结果,今日魏明帝却眉间思虑,草草了事。

又是一颗黑子落下。

案上的白子不知不觉被吃了大半,裴昭眯着眼,提醒道:“最多三子,陛下便要输了。”

年少时皇帝有心事,最喜欢与他对弈。只是年岁渐长,少年白发,他已许久不曾和魏明帝下棋。

“太傅,你还是如此直白。只有与你,朕才敢敞开心扉。”魏明帝将棋子放回棋篓里,索性不再下。

“陛下是明君,从不与臣计较。”白子被递回,裴昭寓意深长:“落子无悔,此局未完。”

魏明帝状若回神,将棋子重新拾起落下一枚在棋盘上,道:“是朕糊涂了。”

“这么多年,太傅依旧严厉,让朕想起太傅教朕读书时的样子。朕有幸得你与杨相辅佐,如今年岁渐高,反而使起孩童性子。实是惭愧。”

帝王嘴上说惭愧,眼里蓄起看不见的疏离。

裴昭与魏明帝相处四十余载,官场沉浮了大半辈子,怎会察觉不出帝王陡然冷下来的情绪。

这是惊涛骇浪来临之前的平静。

他面上不显,低下头道:“陛下乃当世明君,朝野上下,无不拜服。”

果不其然,魏明帝倏地将旁边一叠奏章扔到地上,面色阴沉:“是吗?那他杨文正如此做,也是拜服?”

“我竟不知,宰相连奏章都可以按下不发。尹州来了使臣,杨相却未上报。太傅你说,他这是什么意思?”

魏明帝暗中召藤月入京,便只能打着尹州的由头。杨中正知而不发,甚至禁军统领来报藤月被刺杀之事还隐隐与他有关,究竟有没有把自己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裴昭静默无言,心里把杨中正骂了个狗血淋头。

老东西,都要入土的人了,还不安分,连带着他一起被猜疑。

但他不能跟着一起骂杨中正,只能打圆场说:“陛下不妨问问杨相,或许此事内有隐情。”

魏明帝仿佛真的被他这句话安抚了下来,话语却像自嘲,“杨相这么做,自是有他的原因。朕明白他是想替朕分忧。”

他又落下一子,转头问裴昭:“朕记得,十几日前曾给王女和裴映洲赐婚,眼下婚期将近,一切可还顺利?”

帝王似是不得已而为之,解释道:“朕与纪勒格勒德氏算是故交,受老可汗所托,为王女在京都寻一桩婚事,思来想去还是裴家最为合适。太傅不会怪朕擅自做主吧?”

“尹州王女知书达礼容貌不俗,映洲能娶她,是莫大的福气。”裴昭表情惶恐,“陛下如此说,是在折煞老臣。”

“那就好。朕今日也给你交个底,王女本是镇国公之女,碧城沦陷被托孤尹州,绝对配得上你这宝贝金孙。”

魏明帝语调平和,好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却将裴昭震惊不轻。

他算是明白杨中正为何瞒而不报。

想他真是老了,这么大的消息竟也被蒙在鼓里。

当年镇国公夫妇战死沙场失了碧城,旧部也四下离散。朝臣还参了“罪臣”一笔,说此战失利在于主帅预判错误。

此中密辛不足为外人道也,但可以肯定的是,与杨相脱不了干系。

若藤月出自镇国公府,陛下纵容她一个罪臣之女进京又嫁进裴家,目的是什么?

他越想越心惊,抬头看陛下又落下一子,话语温和:“朕是想告知太傅,不要只顾着昔日同门情谊。”

裴昭听出魏明帝温和中的警告。

“退下吧,裴家过几日就要迎新妇,届时朕也会派人封赏。”

裴昭谢了恩,回首看那棋局,白子不知何时连成一片,将黑子吞杀殆尽。

轮换了几个日夜,今晚有风无月,星子漫天。

明日,是尹州王女与裴三公子大喜之日。

藤月站在窗边,看着缀满碎钻似的夜空,暗叹郢都的钦天监之准,不像草原的巫师,很少算对过。

回头再看满屋喜色,突然有些不真实。

她喜绿,喜草原无边的青翠。活了十六载,甚少用过这般张扬的颜色。今日的房里,入目皆是迤迤逦逦的红和灼灼耀眼的金。

刺眼的紧。

秋实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到这么多样式精美、被打造成各种形状的金子。捧着凤冠,高兴道:“殿下,这凤冠说是宫中御用、陛下亲赐,您明日佩戴,定是艳压群芳,叫人眼睛都挪不开一下!”

魏明帝倒是大方,知她从尹州来,人手不足,各项用度甚至比照公主备齐,比亲封的郡主还要高一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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