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暗的天牢里,锦玉蹲坐在地上,她被萧贺带进来后关押在此处,萧贺并未对她严刑拷打,而是任由她一人在此自生自灭。
直到大门“吱呀”被打开,脚步声越来越近,一双精致的鞋停留在她面前。
这是贤妃的鞋。
锦玉认得出。
甚至上面精致的绣花,还是她以前一针一线绣成的。
锦玉没有抬头,方才贤妃在春熙殿之言,她就都明白了。十一公主之事,她自知已无活路,贤妃此举,在她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或许她早该想到会有这天。
贤妃见她不声不响,也没有计较,在锦玉的身前蹲下温声道:“你我相伴多年,我来送你。”
“小姐,您从来不曾死心,是吗。”锦玉没有再唤贤妃娘娘,而是像从前在家中称呼一般称呼贤妃小姐,使贤妃恍惚了一瞬,回道:“是。”
二人的思绪不约而同地被拉回碧城的夜。
“小姐既知是我泄了密,为何今日才动手?”锦玉眼角含泪,问。
“你以为我不想吗?”贤妃突然掐住了锦玉的脖子,面色痛苦:“我在宫里的每一个日夜,都恨不得你们下去向他们赔罪!当然,还有我自己。如果不是我,清玄和若元怎么会死,青鸾军怎么会覆灭——”
贤妃忽的无力般放开手,掩面道:“锦玉,从小到大,你与我如同亲身姐妹一般,你为何要背叛我,背叛镇国公府?”
“你真的不知道我每次净身洗手是为了什么、真的不知道我这么多年的痛苦吗?还是你明明知道,却假装看不见——”
面容姣好的女子,声音如老媪般字字泣血,扎在锦玉的心上,而碧城的一切,在贤妃眼中,恍若昨天。
那时她与樊若元感情甚笃,又与樊清玄郎情妾意。一向迂腐的宋父允她在碧城小住,贤妃天真以为宋成武终于同意了自己与樊清玄的亲事,欢欢喜喜地去了。
只是女儿闺名要紧,她隐姓埋名,乔装打扮,此事也只有樊若元和樊清玄知晓。
谁知中途阿尔斯勒来犯,宋姝华莫名觉得心慌,樊若元却安慰她道:“姝华,你放心,我与哥哥都会平安归来,我们会一直护着你的。”
女将军身披铠甲,英姿飒爽,樊清玄在一旁腼腆的笑,宋姝华只好压下心底的不安,目送他们出了城。
走之前,樊清玄将一纸信笺连同贴身玉佩赠予她,宋姝华打开看,男人字迹端正却又苍逑有力:
“樊氏清玄,归来之日,以赫赫战功,求娶郢都姝华。”
樊家人都没有失约,不久后,前线便传来了捷报。
宋姝华高兴地落泪,然危机却悄无声息地来临。
碧城的粮草断了。
也是那一夜,锦玉偷偷出城,将消息递给了宋成武。宋姝华知道锦玉并不是完全听命于自己,以为锦玉只是像往常一样让父亲放心。
谁知不久后,阿尔斯勒便在城楼下叫骂。
宋姝华不傻,可她也无法想象,粮草之事是宋家告知阿尔斯勒。
这与叛国何异!
局势大变,宋姝华可悲的发现,自己一夜之间或许真的变成了碧城的内奸。她没有证据,也不愿相信,父亲与侍女居然会背叛她,想将她的爱人好友置于死地。
思索之下,她选择向樊若元坦白。樊若元却没有生她的气,只是道:“姝华,我与青鸾军,会守护着碧城。无论是不是宋家放出的消息,你都应当多为自己想想。若是此战回不来,你在碧城同样危险——”
“不会的!”宋姝华打断了她的话。
“如今最好的办法,便是与我决裂。”樊若元目光坚定道:“姝华,碧城之事并非你想象这般简单,说到底你也是被我连累。今日起,你我不再是姐妹。你即刻便从密道走,回宋家去。”
“不!”宋姝华拒绝道:“若粮草之事真的是由我父亲传出,那我便是碧城的罪人,你让我怎么安心苟且偷生!”
姑娘哀求的目光看向樊清玄,樊清玄摸了摸对方的脑袋,目光温柔。宋姝华留着泪看向她欢喜的郎君,不曾想这是此生最后一眼——
她被打昏,醒来时已到了宋家。
在碧城的一切仿佛一场梦,再睁眼时,宋成武冷冷地让她安心备嫁,对碧城之事绝口不提。
宋姝华彻底崩溃,拔了簪子横在颈边道:“碧城之祸,是不是父亲派人将消息告知了阿尔斯勒!”
入宫为妃的旨意已下,宋成武不敢再刺激她,只能无奈道:“你以为为父为何会如此做,镇国公府功高盖主,落得如此下场皆是咎由自取!通敌叛国,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待进了宫,切莫再胡说!”
“那青鸾军呢?”宋姝华跌坐在地上,带着期冀地问。
“碧城沦陷,樊氏一族皆已战死,青鸾军亦不复存在。”
宋姝华再无法落下一滴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