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质平庸,也不曾想过与宋尚书攀比什么,他自诩读君子之书,只恨母亲坏了规矩,自己时运不济,命运多舛。
几年后,经过多番努力和杨相的打点,他最终回老家当了一个知县。
虽说是小官,他却内心感激,感激杨相知遇之恩,更感激他给了自己和两个女儿一条活路。
可他没想到,离京拜别那日,一向位高权重的人竟亲自前来送他。
他本就崇拜这个老师,将对方的话奉为金科律令,如今对方的行为更是让他感受到莫大的重视与抚慰。
“你既喊我一声老师,我自是要来送送你的。”宋成武看到杨中正眼底对他的信赖,更觉感动。
“我教你的第一课,是什么?”上船之前,如同之前每一次考较一般,对方问他。
“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宋成武不明白老师的意思,恭恭敬敬答。
杨中正便笑了,道:“你学的很好,可以出师了。知县虽是小官,未必不能有一番作为。”
“这最后一课,便是告诉你,君子以德治国,却不可为德所困。天下大事,有所为有所不为,纵被万夫所指,无愧己心,亦证此道。”
彼时的宋成武还不明白杨相是什么意思,直到不久后他在舒原,收到了杨相的来信。
信中只寥寥几语:“镇国公府,功高盖主,危及帝星,除之。”
碧城粮草失事,宋成武便知道,这是除去镇国公府最好的时机。他也曾许凌云之志,如今偏居一隅,只能为陛下做这么多了。
哪怕父女离心、哪怕有朝一日遭人唾弃。
他也从不觉有错。
是他为陛下除去了祸患,为大郢长久的安稳提供了保障。
哪怕无人理解。
但对于大郢失了碧城,宋成武却是真真切切地愧疚,无数个夜晚,他也曾因那些流离失所的人辗转反侧。
他不断地安慰自己,攘外必先安内,或许旁人眼里他是大郢的千古罪臣,可是他只是想维护江山安稳,除去用心不专的臣子,何错之有?
只是有时候也会想,如果那晚他没有听从恩师的话,又会是怎样的结局呢?
宋成武抬头,看向魏明帝。
“安王在韶州遇刺,如今还昏迷不醒,但他早将在韶州调查之事上书。”魏明帝的神色威严,将一沓信件摔到他面前,道:“宋成武,当年你走漏粮草失事的消息,致碧城被困,镇国公府满门战死,如今,你还有何话好说?”
贤妃的手死死地攥着衣襟,看到那信纸,面色苍白。她复去看宋成武的脸色,对方神态安详,无悲无喜。
“臣,无怨无悔。”宋成武面色不变,高声道。
“无怨无悔?”一旁的藤月听到此话,蓦然出声,恨不得撕下对方血肉来,却被裴映洲拉住了衣袖,愤慨道:“好一个无怨无悔!”
“镇国公府满门忠烈,因此战死碧城,最终竟只换得一句无怨无悔!”她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悲愤,凄厉地说:“司徒月敢问大人,为何无怨无悔!何为无怨无悔!”
“残害忠良,便是大人此生之信仰吗?”
宋成武听到她的话,愣了一瞬,低下头去,不答了。
“朕问你,走漏碧城粮草失事消息的除了你,可还有旁人参与?或是说,受旁人指使?”魏明帝见他如此,没有恼怒,也没有阻拦藤月,目光不动声色地看向一旁的杨相。
“一切,都是臣自己所为,无旁人指使。”宋成武如此痛快,就连杨中正深沉的目光也跟着投向他,他却十分坦然,不曾回望任何人。
“那你为何要让锦玉谋害十一公主?”
“因为贤妃。”宋成武突然笑了,道:“臣在韶州蜗居十多年,皆拜这个女儿所赐!她要做她深受荣宠的妃子,却罔顾臣为国效力之心,以母家换取陛下的怜惜!”
宋成武没有提太子,而是将所有罪责揽在了自己身上,十分不满似的继续道:“臣与贤妃娘娘早已没了父女之情,我宋成武只当没有这个女儿!”
贤妃没想到宋成武会爽快认罪,有些惊讶。但听到他如此说,很快调整了情绪,睁大眼睛,楚楚可怜道:“父亲……”
话是喊父亲,目光却是委屈地看向魏明帝道:“臣妾入宫,便一切只为了陛下!在父亲眼中,女儿难道都比不上一个官职吗?”
魏明帝听到两人针锋相对,揉了揉眉心。
堂下众人也没想到宋成武会死活不开口,不说提及太子,话语中连杨相都未掺杂分毫,自己扛下了所有的罪责。
一时都有些头疼。
倒是藤月,躬身对魏明帝道:“臣女方才失态,求陛下宽恕。只是事关双亲,实在是无法忍受旁人如此!臣女恳请陛下,给臣女一个与宋大人单独谈话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