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线突然暗了下来,原本落在秦慕仪身边浅金色的阳光仿佛蒸发了一般,阴影的色调更浓重了些,似是在酝酿一场大雨。
秦慕仪的声音在这暗色里显得格外平静又冷冽,就像她前面那本书的封面里画得一样,看似平静淡然,却是有着大片冷色调的、湖水冷冽的初冬。
“这件事我不太清楚启铭知不知道,但不论他知晓与否,都请你向我保证绝不在他面前提及。”秦慕仪的语气不疾不徐,礼貌客套,让人无法拒绝。
程韵却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或许这件事与当初秦慕仪强烈反对她和邵启铭有关?
而这不论如何都不想在邵启铭面前提及的事,以秦慕仪母亲的身份来看,这种“不愿”更像是一种保护。程韵想,“这件事”是不是会伤害到邵启铭?
想到这里,原本因紧张而僵硬的肩膀冷不丁颤了一下。
事已至此,她知道这是她不得不、也应该去面对的真相,况且她也真的很想知道关于妈妈的事。妈妈为什么走,那天晚上满脸是血的人是谁,爸爸为什么那么恨妈妈却藏着她的照片……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之下,她点点头说:“好的,我保证。”
之后的话,程韵几乎是窒息着听完的,以至于她离开的时候,头重脚轻,胃里一阵阵翻江倒海。总算扶着门出了电梯,门外原本的晴空已成了乌云密布,压抑得人喘不过气。
心痛,每一个细胞都被撕扯着,痛到无力支撑,痛到连泪都流不出来。此时,她只想找一个无人发现的角落,戴上耳机,音量调到最大,然后在震耳欲聋中瘫软成一潭死水,与世隔绝。
董秘书走过来,将一张叠好的支票塞进程韵手里,程韵回过神,连忙后退着拒绝。
董秘书说:“你就收下吧,这样秦董才会放心你。”
“我答应的事,我一定做到。”
“我相信你能做到。但……也请你不要再为秦董和启铭添麻烦了。”
添麻烦?
短短的三个字,仿佛寒箭穿心。
程韵鼻根一酸,没再说话,默默垂眼将那张纸塞进口袋,揉成了团。
“我送你回去吧。”董秘书抬头看了眼天空,“快下雨了。”
“不用了,谢谢。我的司机快到了。”程韵并没有叫老李来接她,她不想见任何人,只想找个安静的角落,独自待着。
董秘书欲言又止,顿了顿,最后说:“那好,那我就不送你了。”
为了圆刚刚的“谎话”,程韵快速离开了书店前的广场,过了马路,转弯进了另一条街。
风静止,天色渐暗,行人步履匆匆,唯有程韵还在漫无目的地游荡,像一具失了魂的躯壳。
“原来……那个满脸鲜血的人,就是邵启铭的爸爸……”
她依稀记得那天爸爸一反常态变得像一只暴躁的恶魔,不但和妈妈吵得很凶,还一拳砸在了玻璃陈列柜上,玻璃哗啦碎了一地。小程韵被这场景吓哭了,爬在窗台上一边哭一边撕心裂肺地喊:“爷爷、奶奶,我爸妈打架了,呜呜……有没有人呀……救救我……”
后来邻居来了,妈妈一气之下要将小程韵带走,爸爸不让,拉扯之下,小程韵的胳膊被拉的生疼,哭得更凶了。
妈妈问:“你是想跟爸爸还是想跟妈妈走?”
小程韵哭着看了看一反常态的爸爸和红着眼的妈妈,说:“我想要妈妈。”
后来,爸爸松了手,小程韵跟着妈妈离开了家。
那一年,应该是夏天吧,因为她记得邵启铭的爸爸在那晚给她买了个特别好吃的冰淇淋。可是,又好像是冬天吧,因为她坐在妈妈的摩托车后座的时候,冷到发抖。她记得妈妈问她冷不冷的时候,她忍着哆嗦说:“不冷。”
路很长,最后她们来到了城西,在一家很普通的宾馆住下了。过了一会,妈妈就带她下楼,再次坐上了那辆舒服的车去饭店吃饭。
饭吃了一半,来了另一位陌生的叔叔,叔叔一来就开始抽烟,邵启铭的爸爸就将小程韵送到外面大厅的游乐场,还给她买了一个冰淇淋。
她不记得那个冰淇淋是什么口味了,只记得真的很好吃。游乐场很小,玩了一会很无聊,她就坐在一边等。等啊等,等了好久好久,妈妈终于出来了,神色轻松了不少,拉着她的手说带她回去洗澡。
包间里的两位叔叔还在喝酒,那位陌生的叔叔依旧在抽着烟,烟雾缭绕,看不清他们的脸。
之后,妈妈骑了一辆陌生的电瓶车送小程韵回宾馆。小程韵也不知道妈妈从哪来的电瓶车,车速很慢,坐在后面也终于不那么冷了。
再后来,就是那个她怎么也忘不掉的恐惧记忆。一声巨响之后,妈妈将她丢在路边,冲向马路中央的一辆四脚朝天的小轿车,跪在车边撕心裂肺地哭喊着。
一辆车路过,车灯照见车底,小程韵看见了一张满是鲜血的脸。这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这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