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集思再三申明,自己很好,四肢健全,大脑活跃,不需要陈感知来担心。
话虽如此,还是身体力行地去厨房烧了开水,倒在杯子里,端给坐在沙发上的陈感知。
“你要呆多久?总不能在这里过夜吧。”傅集思说。
他用她拿过来的印着小樱桃的透明杯子暖手,“我帮你守着门。”
“陈感知!”
“好啦,”他拍拍身边沙发,“聊聊天吧。聊完我就回去了。”
“聊什么?”
“你说什么我听什么。”
电视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打开的。深夜栏目,纪实新闻在播报一些令人悲哀的现实。他们听着,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大山,女孩,这一类字眼飘出,傅集思忽然叹了口气,终于在陈感知旁边坐了下来。
“你说占佳现在有可能在哪里?”她问陈感知。
“在地球上的任意角落。”
“她会不会已经不在地球了?”她想法消极。
陈感知侧头看她,傅集思为自己的想法解释:“遇到事情先想到不好的情况也很正常。”
“嗯。”陈感知回应她上一个问题,“也有可能。”
“她也许会去宇宙,变成一颗星星,正在围着太阳和月亮自转。”
“她也可能变成了一个很厉害的人,在我们看不到的小角落实现自己的理想。”陈感知接她的话。
“她会过得很好的。”
“她也会永远记得你。”
傅集思摇了摇头,“记得我们。记得我们比较好。”
他点头,“记得我们。她会永远记得我们。”
回忆,想象,猜测,怀疑,恐惧。纪实新闻播完一则,重启另外一个话题,另外一个背景。他们坐在一起,看完了新播出的消息,傅集思说:“聊完了,你回去吧。”
陈感知抬手看表,“这就赶人了?”
“我怕你还有其他事要忙。”
“我忙完了。”
沙发两处塌陷,他们靠得很近,手臂贴着手臂,衣服摩擦。电视上跳出时间显示,从23:59开始数秒,跳转0点,新一天到来。
陈感知说:“庆祝新的一天。”
她站起来,张开怀抱,“庆祝又活了一天,再来抱一个。”
盛情难却,陈感知刚想起身和她面对面拥抱,傅集思已经一把扯过他将他的头按到自己的肩膀。
独处需要声音,散步需要空气,吃饭需要说话,虽然这样不好。想念了,要把整件事挂在嘴边。难过了,就需要一个温暖拥抱。
她拍拍他的后背,像他在派出所里安慰她一样,说一些此刻无关紧要的话题,“我替我妈向你道歉,别和她计较。”
“我也有错。”
“别说了,”她让他住嘴,“不许说。”
于是他闭上眼睛,享受这样一个来自傅集思命名为“庆祝多活一天”的拥抱。他知道缘由是什么,是因为记忆里的占佳,是他们送出很多祝福的接收方占佳,也是从他们学生时代里消失的占佳。
*
开学第一个打招呼的人会成为好朋友。
占佳从前面转过来,用热情和具有感染力的笑容收获了开学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尽管在老师的点名下,已经向全班介绍过自己叫“集思”,傅集思还是向这位前桌强调她的三字全名,叫傅集思。
女生只叫名字表示亲昵。占佳叫傅集思“思思”,带着家境优越小女孩独有的尾音。眼神闪烁,情绪充沛。她说:“我不,我偏要叫你’思思’,多可爱!”
傅集思礼尚往来,说:“那我叫你佳佳!”
“佳佳好土!”
“思思难道就不土了吗?”
两个女生,嘻嘻笑笑,一拍即合,谈天说地聊八卦,上厕所都形影不离,完全足够达标好朋友的标准。
姜仕淇是占佳的邻居兼青梅竹马,隔壁班的不学无术小子,动不动就跑来趴在窗口和她们说话聊天。有段时间,陈感知都嫌他烦了,趁下课前一把锁上了窗户。
女生的共通点共情点是她们都怕自己的家长,而姜仕淇不然,浸泡在蜂蜜罐头般的家庭环境里长大,什么都打不倒他。
他们理所当然成为校园里的三人小分队。一起吃饭,相互占座,讨论写不完的作业,空闲时背着书包闲逛,发点与家长有关的牢骚。
傅集思的抱怨很收敛,嘟囔几句不开心就过了,毕竟负面情绪一旦开闸就像倾泄的洪水,有覆水难收的趋势,她得为自己的情绪买单。
占佳不一样,她什么话都说得出来。比如“烦死了”挂在嘴边,“我要离家出走”变成口头禅,常常抓狂,又很快平静。
姜仕淇无条件信奉“占佳主义”,无论占佳说什么,他就“嗯啊”“对啊”地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