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樾幼时像雪团子, 精致可爱。那时候,镇里很多小朋友跟在他的屁股后面,仿佛能和他做朋友是多么光荣的事情。后来, 不知不觉的,林樾和同龄人的关系,止步于赵春红的挑刺谩骂。
他沉默寡言。见到谁都摆出温和礼貌的笑容,无论那人是赞美问好还是讽刺挖苦。那颗软肉做成的脆弱心脏, 裹上层层冰峰般的泥浆,独来独往,他习惯沉浸在只有自己的世界中。
那些因过往经历残留的情感,随着蜘蛛的侵害变得淡淡的。林樾宛若暴雨中独行的旅人, 尽管没有可以遮挡风雨的东西,但他毫不在意, 漫无目的、不知归处地往前行进。
忽然有只温暖手掌出现。
在他被蜘蛛啃噬的时候,在他绝望无助,渴望有那么双手伸来,救出他——他怎么敢奢求别人救他, 用棍子或者石块,再或者任何什么东西都好,把他弄死,他受不住绞肉之疼。被蜘蛛钳制的每一秒, 骨头缝隙脏腑血肉疼得他颤抖撕裂。
可他没有等来。紧接着, 身形一颤, 他嗅到陌生的散发芳香的甘甜气息。是......是徐昭的味道。
林樾的眼泪像是升腾的泡沫, 一颗、一颗, 接连冒出来, 挤挤挨挨在他的眼眶中, 像是汪冒着水泡的泉水,清澈干净。
垂落的手指蜷缩几下。他认真回想躯体的变化,额头的眼珠遮起来,蜘蛛步足和后臀坠着的大肚子没法遮盖,手指是完好的,属于人类的样子。冒着汗的掌心微微攥了攥,悄悄在步足的刚毛抹了把。
现下干净了。
他怀揣着紧张的心情,颤巍巍地抬起手掌,只抬起不到半拳距离。面前那只温暖手掌倏地从眼前消失,他目光胶着在上面,有些不甘心地,盯着它抱起地面脏兮兮的茅草。
徐昭手臂抬得酸软,应该是昨日抡巨石累到了。她不在意林樾抗拒的姿态,说那些话只是表明自己的态度。她重新抱起茅草,踩着木屋旁边堆叠的草堆,那上面放置着石瓮。
石瓮倒扣。踩在上面,正好可以接力爬到屋顶。就是费力些,她昨天就是这么干的。
边往石瓮爬,边说:“你要是觉得我做这些事情是有所求。那就理解为,我需要你的蛛丝吧。”
抱着茅草不好攀爬,她身形晃了晃,落回地面。泄气般盯着散落满地的茅草。调整好情绪,转身盯着半靠着墙壁,不肯离开的林樾,徐昭觉得他站在旁边盯着她,很影响她的举动。到底是漂亮的异性,被直勾勾盯着,她难免生出窘迫。
徐昭:“身体最重要。无论怎样,把房顶补好,隔绝阳光,对你是有好处的。”
林樾扶着墙壁,咬着下唇。
被冷汗打湿的额发,隐隐露出遮住的两颗蜘蛛单眼。黑黢黢的,仿佛没有尽头的深渊。徐昭察觉到他的不自在,只轻轻瞥了眼,莫名的,竟觉得那两颗不带人类情绪的蜘蛛单眼,有些......委屈?
奇怪。
他有什么好委屈的。
徐昭说完,见他还是直直站在面前,日光洒落,少年冷白的胸膛仿佛泛着荧光。不自觉地带着几分催促道:“......你回屋去吧。我把房顶补好就离开。”
她不再看林樾,随手拿起把蛛丝。这东西附近多的是。把它们缠在茅草上,挂在木屋横出来的木刺,紧接着就去爬石瓮。人还没爬上去,突然,阴影笼罩。
林樾扶着墙壁,走到她面前。眼睛还是蓄着汪泪珠。
徐昭有记忆以来,忙得脚不沾地,没有家人,没有朋友,只有奔波劳累。她不懂林樾是怎样做到,满身伤口,却固执站到她面前,委屈又可怜,姿态却抗拒疏离。
她把横在石瓮的腿放下,抱臂站直。她不欠林樾的,他要是不需要她的帮忙,没必要再热脸贴冷屁股。
听他说完就走。
徐昭站直,微微仰头。林樾脊背稍稍弓起来,仍比徐昭高出半头,然而这半头的高度丝毫没有增加气势。
见他只是愣愣站着,徐昭:“你有话说?”
林樾嗯了声,咬住唇:“不是的。”
徐昭迷惑:“啊?”
林樾喘了口气,鼓足勇气,但语气仍有些低弱,眼前的徐昭像是轻飘飘的羽毛,稍微不注意,就会飘走似的。属于蜘蛛恐怖狰狞的步足,微微贴靠,缩短相隔的距离。
“蛛丝你可以随便取,无论何时,我都给你。你说过的,因为......我们是朋友才帮我,不是有所求。”
停顿片刻,他终于抬起眼睛,风吹来,撩开额发,四颗黑亮眼珠紧紧黏着她。仿佛讨要糖果的小孩,要不到......要不到就只能哭了。
“我们是朋友。是吗?”
徐昭先是愣住。林樾着急似的往前走几步,睁大眼睛望着她,生怕她反悔提醒:“你亲口说的。就在刚才。是吗?”
那都是多久前说的了。当时林樾没反应,她只当他是不同意,毕竟两人除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