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起灵回家的时候正是黄昏,夕阳落在飘渺稀疏的云层上,似随意绘就的泼墨画。他进了小区,习惯性地抬头看自家楼层的窗玻璃,以期能在那里看到一个伫立远眺的人影,她要是察觉到他的视线,定是要趿拉着拖鞋,像只兔子似的蹦蹦哒哒地跑下来,然后在他平静的目光里,猝不及防地拥抱他。
这般想象着,但可惜的是窗口那里没有端儿的身影,兴许是在做饭的缘故。他收回视线,不自觉地加快步子上楼,到了自家门前,拿出钥匙打开门,巡视一遍客厅,确实没看到她,然而也没有从厨房里飘出来的饭菜香,这是怎么回事?他很是奇怪,这个时间点她还不做饭不太正常。
他把包放在进门的矮柜上,换鞋进屋,把脏外套脱下,若是按照自己一人生活的话,肯定是随手丢在沙发上,有一次他就是这么做的,爱干净的端儿看到直接炸毛了,食指拇指特别嫌弃地拎着外套扔到了卫生间的脏衣篓里,之后回来不忘嘱咐他不要给她家务上添麻烦。
真是怕了她了,他知错能改地走到卫生间,把脏衣服放好,经过镜子的时候,看到自己灰扑扑的脸色,又止住脚步,打开水龙头,洗了把脸,瞧着眉眼明晰不少,才松了口,即便他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什么紧张来着,明明都回家了。
他的动静,照端儿敏锐的听觉该是到了发现的时候,现在还没有听到她咋咋呼呼地喊他的名字,蓦地有些失落,原本期待来着,每次外出回来,她都像个陀螺一样特别热情地围着他打转,对他嘘寒问暖,生怕他在外面受了委屈。他能有什么委屈,回家了也没有人关心才委屈。
眉头紧蹙,目光一顿,张起灵又觉得自己的想法不对劲,神色变化莫测,纷纷扰扰的,成了不甚清明的模样,将自己都搞糊涂了。
端儿应该是有事外出了,他这般猜测,没再胡思乱想,打算回卧室拿换洗衣物,先去洗个澡,别真的见到她,开始欢欢喜喜的,结果想拥抱时,她又嫌弃他身上一股土腥味。
胡说,分明没有,竟冤枉他,他每次倒斗回来都要去酒店洗澡的,当他自己不嫌弃吗?
踱着步子来到卧室门前,拧开把手打开,窗外的红霞渐渐隐于夜色之中,屋内未开灯,漆黑一片,但不妨碍他看到一屋子狼藉,像狂风席卷而过,将物件四散各方。衣柜敞开,里面的衣物被丢得满地都是,床单乱糟糟的,全是褶皱,被子莫名其妙地被扔到地上,枕头落在了床头柜旁,柜子上的小陶瓷摆件也散落一地,有点甚至摔断了一角。
张起灵呼吸一滞,两只眼睛不知该看哪里,脚不知落在何处。他先摸到墙上的开关,白炽灯亮起,不适地眯起眼睛,扫视了几轮不大的空间,注意到了衣服堆里一片凌乱的发丝,他俯身捡起临近的衣服,把其放置到椅子上,再顺着发丝看,被子下鼓起一团,像是有个人躺在地上。
是端儿吗?她做的这一切?为什么?
放轻脚步走过去,刚蹲下来,被子突然掀开,露出了颇是眼熟的藏青色卫衣,以及许久不见的猫耳朵。那两只塌下的耳朵忽地竖起来,耳尖抖了一下,灵活地扭动着转到了他的方向。他刚才还惦记的人儿僵直脊背,缓缓地转过身来,一双兔子眼蓄满泪珠委屈苦涩地注视着他。
披散的头发没有打理,凌乱地顺着肩膀坠到胸口,碎发下的眼眶红了一圈,眸子已是无神凝滞,两侧脸颊上犹带泪痕,衣服不知怎得换成了他的旧衣,两只手藏在衣袖里,露出的指尖泛白,似在用力抑制某种冲动,身后的尾巴耷拉着没有精神,怎么看都是可怜兮兮的,很是难过。明明前两天人好好的,发生什么事了,突然伤心成这样。
“对不起,小哥。”端儿开口便是哽咽,泪珠顺着脸颊滑落,消失在脖颈深处,“衣服是我丢的,被子也是我弄的,我不是故意作乱的,是事出有因,对不起。”
嗓音亦不复之前的清朗,张起灵心疼地为她撷取泪水,却不想一碰到她脸颊,她慌得瑟缩了一下,眼睫挂着泪珠正巧落到了他手背上,湿湿滑滑地顺着筋骨缠绕在他小指,流连了一瞬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不明白她为何是这种反应,凝眸打量着她低垂的眉目,更多的泪水夺眶而出,她却好似无所察觉,仍旧沉浸在自己的氛围里,排斥着欲图接近的他。
“端儿,发生什么事了?”张起灵坐在她旁边,仔细不碰着她,打量着她的神色,轻声问道。
她抿了抿干涸的嘴唇,犹豫了许久,终于抬头环视周遭,非常懊悔地抬手捂住脸颊,手指揉了揉疼痛的眼睛,擦干泪水,心虚地觑了眼张起灵,说:“你先原谅我。”
“好,原谅你。”本来就没怪罪,小姑娘平时操持家务,勤勤恳恳的,一天没收拾怎么了,不收拾就不收拾,他荒山野岭都睡过,还怕杂乱的卧室。
“不止是这些……”她难堪地咬住唇角,右手伸过去找他的衣角,力道轻的像蒲公英,风吹过去就没感觉了。平时胆大妄为,而今却局促不安,“还有接下来的几天,也要原谅我。”
接下来的几天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