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微挑细眉,淡淡道:“阿凌在蓟州八年,应当知道当地虽已归属大宁,但他们的心仍向北燕靠拢,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他不慌不忙的饮了口清茶,话锋一转:“换言之,你觉得根本在于哪里?”
这个问题其实不难,若说根本,那便是要追根溯源到前朝,百十年前,甚至更久远......那历史对于北燕和蓟州之根本是什么?
陈效凌思量片刻,眼神流光一现,豁然开朗:“认同!”这是四伯与她常常谈论的话题,也是蓟州与大宁尴尬关系之所在的重要症结,她自然有话可说。
“大宁与北燕从历史来看分属两个民族,而民族常常是以地缘、文化、财赋等等为前提进行
划分。依臣女拙见,这其中最重要的便是文化。”
“几百年前,秦王扫六合,车同轨,书同文,行同伦,定我华夏为一体。”
“经魏晋之乱世,亦未曾分崩离析。一统之地延绵至今,其间虽有波折,但疆域并未大改。所倚仗的,便是百姓对于华夏文化深刻的认同与归属。”
从容的声音令皇上分外舒心,他双眼微眯,差不多意思的话他已经听了不下百遍,可这些话从一个年方十七的少女嘴中说出,还这般有条不紊,也是新鲜。
陈效凌许是觉得自己在作官样文章,话锋一转:“臣女六年前在蓟州时,买了一窝兔子,雪白雪白的,特别可爱。”想到这里,她忍不住粲然一笑。
红烧兔肉,好吃的……
蓟州回望楼的兔子肉,甚是美味,在当地十分有名。有一次她见到酒楼后院的一窝雪白的兔子,很是可怜,就花钱买下……但并不是为了吃。
“我就想着让这窝兔子再多生点白色的兔子,好拿到街上卖钱。但是我忽然发现有一日,明明是白色的兔子怎么生下了灰色的兔子,我想这下可坏了,卖不出好价钱了。”
殿内诸人凝神听着,分外好奇她的兔子和蓟州有何关联。
“大概半年多……臣女就等着这些小兔子长大,再生新兔子,还是有白有灰,但是灰色兔子明显少了很多……”陈效凌倏忽间正了正神色,重点来了:
“就像这兔子。教化臣民,移风易俗不是易事,并非一朝一夕的功夫,需要历经几代兔……人的演化。泮林革音,移风易俗,不可心急。”
“臣女听闻,以肃王为首的北燕上层正在力推汉化政策,我大宁文化兼收并蓄,影响深远,想必再过个几十年,皇上的担忧就会不攻自破。”
陈效凌觉得自己说了半天,好像并没有提到具体所在,只是摆出了一个明显的结果,歌功颂德。
“用兔子作比虽然牵强,也算有趣。”皇上弯起嘴角,“君武侯可真是教女有方,她的话把朕和众爱卿唬得一愣一愣的。”
陈云鹤却笑不出来,他打从进殿那刻起,便提心吊胆。听到陈效凌的论断倒是不吃惊,她的脑中总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只是那“兔子论”实在像是玩笑话,他差点两眼一黑,生怕皇上怪罪她殿前失仪。
“想必阿凌也累了,先去旁边的屋子歇息一下。”皇上眼中似笑非笑,语气和缓却又不容置喙。
“臣女告退。”陈效凌低头行礼退下。
……
陈效凌出了延和殿,由宫女带路向偏殿走去,与迎面而来的元维宁打了个照面,只是一眼,惊喜、诧异、难以置信……就此一眼,万般思绪涌上心头。
她的眸子微微失神,胸间战鼓如雷,面颊耳垂染上淡粉,无处安放的手指极不自然地攥着方帕。
再多待一刻,她的心事怕是要不打自招。
这样的花纹岂是正六品员外郎可用,他的官职也不至于两年之内升得如此之快……
陈效凌暗暗自嘲,明知他隐瞒身份自有打算,只是她不喜别人骗她……尤其是欺骗她的感情。
他究竟是谁?
元维宁神色微怔,但也不过一霎,便恢复了惯有的安之若素。
就是不知这面色平静之下,究竟藏着怎样的波澜起伏。
两年前,他遇见陈效凌时已经位及中书令,故而随口编了个正六品员外郎的名分,掩盖真实身份。
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经被识破,多说无益,再叙旧显然不合适。
故而只是点了点头,就匆匆向延和殿走去。
元维宁刚进入殿内,就发觉气氛不对,
“沈大人,你觉得她怎么样?”皇上气定神闲,如同闲话家常一般。
沈大人是礼部尚书,正低着头绞尽脑汁的想着该如何回话。
元维宁眉头紧皱,心下了然,这孩子怕是逃不过了……他并非良善之人,只要能解决问题,并不在意牺牲的是谁。
只有她不行!
陈云鹤他最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万分急切,便顾不得礼节,抢先礼部尚书一步开口:“小女顽劣,姿色平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