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丹桂飘香。
平日里不被允许进城的流民们终于得以短暂进城,他们谦恭而谨慎地跟在小吏身后,静默无声地进了这座宏伟的大汉都城。
“咱们可以在城里住下了吗?”孩童一派天真发问。
郑闵摸摸她的额发,轻声叹息。
男女老少们被分进不同的队伍,小吏扯着嗓门大声告知他们今日所需完成的工作:
洒扫道路、搬运杂物、擦拭外墙……总之,他们必须将雒阳城修整得干干净净、焕然一新、整洁体面,不能让即将出城的贵人们瞧见一丝一毫的污秽,否则就要小心自己的脑袋!
至于工钱?
小吏愤怒地挥舞鞭子,抽打在那人的肩胛处,“呸!能为贵人们做事乃尔等之大幸,还敢奢望酬金?!”
于是流民们便怀揣着此等殊荣,小心而迅速地投入到雒阳城市容市貌整顿工程之中。
刘宏是不知道这些小事的,作为大汉王朝至高无上的天子,他的所见所闻皆是美好而洁净的。
雒阳市民们在小吏的督促下换上最得体的衣衫,再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然后从南宫一直排到城门处。待到天子的金根车缓缓驶出宫门,他们便一齐跪倒,额头深深抵紧土地,连声高呼“陛下万岁万万岁”。
看啊,他的子民们生活如此美满,态度如此恭谦,真是全心全意感念浩荡皇恩呐!
黄巾渐息,叛乱将平,此后又何尝不是太平盛世呢?
陛下很高兴,随从公卿也很高兴,待这长得几乎忘不到尽头的贵人车驾出了城门,匍匐在地的市民们纷纷起身。这场演出同样没有报酬,既然观众离场,他们可要脱下这身装扮,继续为过冬奔波劳碌呀!
观众们正在往即将出演压轴大戏的平乐观处赶,大戏的演员们亦在匆匆入场。
这座由流民们建起的舞台高约十丈,上建十二重五采华盖;大坛东北方亦有一小坛,高约九丈,上建九重五采华盖。两坛占地极广,可同时容纳数万人。
谈道笙便是这数万人之一。
此时她正跟在上司身后,寻找自己的站位。
这应当也是她第一次同时看到这么多同事:
羽林、虎贲、北营五校、西园军、并州军、幽州军等等,雒阳本地的和从各地赶来的军队熙熙攘攘挤在一起,大家操着不同的口音,穿着不同的盔甲装束,拿着做工不同的武器等待团建开始。
“那是何处的军队?”这是说雒阳官话的小兵。
“不晓得。”这个大概是豫州某郡的小兵。
“是并州军吧,瞧瞧他们的大马,多么神气!”这个声音有点儿熟悉,应当是她那爱凑热闹的牙旗兵。
“也许是幽州军呢?幽州也产大马啊?”
“但是幽州的士兵长得更高!”不知道谁这样嚷了一句。
听懂了的幽州士兵嘿嘿一笑,同样听懂了的并州士兵愤怒上前。
他伸手比划一下这个小兵的个头,再比划一下自己的身高,嗤笑出声,“雒阳兵,不过如此。”
“你!”
眼见就要展开内讧,并州军队里走出一高挑的少年将军,他轻声与面露不虞的雒阳军官说了什么,于是火花噼里啪啦的两个小兵只好握手言和各自归队。
“幽并的将军确实长得很高啊。”她这样嘟囔了一句。
走在前面的上司闻言瞥她一眼,谈道笙顿觉尴尬,连忙夸赞道:“但是都不如袁校尉长得高!”
袁校尉轻哼一声将头扭回去,脚下步伐莫名轻快。
“咱们站这儿吗?”谈道笙局促地扯扯衣角。
这么大个坛,这么多的人,他们竟然也能站中心位吗?
……也不算最中心,要比虎贲军的站位偏上一些。
“就站这儿。”袁绍一脸笃定。
好吧,谁让她家上司最高贵呢。
但是问题是他们这一营直接脱离西园军总部了呀,斜侧方的西园元帅蹇硕时不时递来个眼神,谈道笙默默缩紧脖子,总觉得背后凉飕飕的。
这种感觉在曹操带队站至他们身旁后更甚了。
最佳站位被羽林虎贲及他们这两支西园军牢牢占据,蹇硕投来的目光更加冷酷……如果眼神能杀人,想必他们早被元帅给里里外外剐了千万遍了!
谈道笙小心翼翼在上司背后藏好,“这个……蹇硕元帅他……”
“什么元帅?不过一小黄门罢了。”上司很不加掩饰地翻了个白眼。
“哦,哦,”谈道笙发出疑惑,“那我们是站大将军?”
这回上司没有吭声,谈道笙悄悄探头,捕捉到一个白眼的残影。
站队问题先放到一旁,东汉至尊巨佬的金根车终于露面,大坛上的士兵们瞬间噤声,好奇又小心地打量正缓缓下车的天子。
他的面容很苍白,身形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