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暮秋,太阳也恹恹地开启节能模式,因此洒在院子里的阳光也不甚明媚了。
但谈道笙还是被这点光线照得昏昏欲睡。
这几天很漫长,从她被吵醒以后便如机器般一刻不停地运转起来,攻入北宫、烧北宫、带兵上北邙山、再随着大部队回到雒阳,每件事都马虎不得。
这几天其实也很短,雒阳城里的形势急剧变化,像脱缰野马般朝着未知的方向飞驰而去,任何人都无法想象,也无法控制它最终的停落点。
而不管时间究竟漫长与否,朝堂走向究竟如何,跟她这个二百石的小官关系不大,她不想关心,也不用关心。
她只是觉得有点累,想要回到自家床榻上睡个昏天暗地,醒来吃一张陈婶亲手烤的饼,再和大黄同学叙一叙相思之情,哦,还有玄德兄家里的黄瓜也得赶紧摘了,不然可就要老了。
摘下的黄瓜一部分送到乔伯家,一部分运到自家,嗯……不然再给理理送去一些?
她这样漫无天际地乱想,荀彧那双好看的眉毛就越皱越紧,越皱越紧。
少年浑身脏兮兮,暗红的血迹,淡黑的灰烬,苍绿的草汁在他衣袍上交织,隐隐可以窥见那场惊心动魄的宫变。但他似乎毫无察觉,也毫无恐惧,当然,更没有丝毫悔意。
那双眼睛平静又呆滞地望着墙面,时不时再滴溜溜乱转一下,被发现了就装作若无其事地收回,继续死鱼式面壁思过。
“可想出什么了?”
想出来了,那黄瓜还是得给理理送去些,不然她大概率要顿顿吃黄瓜了。
……等等,荀老师问的应该不是这个吧?
荀彧耐心等了等,听得这少年哼哼唧唧,再唧唧哼哼,嗯嗯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于是荀老师从座上站了起来,并且朝她这边走了过来,并且顺手从什么地方摸出个什么东西,瞧上去好像跟那什么戒尺有几分相似。
……再等等,戒尺???荀老师什么时候买了这东西?!
小谈同学大惊失色,连连后退两步,“师父,我,我,我实实想不出来啊!”
她这么聪明勇敢有力气地运转了两天,到底哪里做错了呀?荀老师不给发小红花以示表扬就算了,怎么还要挨板子啊?!
荀彧在她面前站定,那把戒尺颇有威胁感地晃了两下,又安安分分被收回。
“你烧了北宫。”
在袁绍面前坦坦荡荡干脆利落承认下来的小谈同学犹豫了。
她悄悄瞥一眼荀老师,再悄悄瞥一眼戒尺,继续哼哼唧唧。
“是也不是?”
这回荀老师的声音真和寒玉没差了,唬得小谈同学缩缩脖子,小小声回一句,“是……”
“汝可知北宫是什么地方?”
“是皇宫……”她学着蚊子哼哼两声。
但是皇宫就烧不得吗?
她有些不服气,悄悄伸长脖子提高声调,“张让和袁术也……”
“啪”的一声。
原本充当背景板的竹林无比委屈无比气愤地抖落她一身竹叶,荀老师胸膛微微起伏,又一次抬起了手。
“师父!我错了!真的错了!”
“张让袁术是何等人?你竟与他们相比!”荀彧很生气地收回戒尺,“北宫是什么地方,你竟一把火给烧了!”
“就烧了一小片……”
“还敢顶嘴!”
又是“啪”的一声。
又抖落她一身竹叶。
好了从现在开始她是哑巴不会说话只会点头yes摇头no还不成吗?
荀老师平复好情绪,开始数落她的过错。
“乱烧皇宫。”
这个,事出有因啊师父!
“不敬天子。”
这个,法不责众啊师父!
“藐视朝廷。”
这个,大家不都是拿钱办事吗?
难道师父还要她这个外来户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争做匡扶汉室第一人不成?
但这话只能在心里嘀嘀咕咕,接受完批评教育,回去还要努力提高自己的思想觉悟,并且上交检讨书保证书以及罚抄作业,真是听者伤心闻者落泪啊。
小谈同学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接过一大堆竹简帛书,一小步又一小步地往回走。
看着就有点可怜。
荀彧就有点心软。
“回来。”
啊果然她就知道荀老师才不是那种冷酷无情心狠手辣的人,所以罚抄内容可以少一点了是不是?
小徒弟眼睛亮亮地看着他,于是荀彧很温柔地笑了笑,又很温柔地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
摸下了一片竹叶。
“去吧。抄得慢些,不要让为师看不懂。”
……是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