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十里大街,已快午时。在街口,黎王下马步行,心中情绪起伏。当年,父皇迎娶母后,十里仪仗,成就佳话,民间人人称道。
可是,只有少数人知道,这个佳话本不属于他的母后,而是属于那个早已仙逝的先皇后。她是父皇的发妻,青梅竹马,在父皇即位的宫变中被人杀死,后来被追封皇后。
而他的母后,大周朝现在的皇后,只是因为和先皇后相似的容貌和身形才得了宠爱和殊荣。而这些宠爱和殊荣,也随着时光推移而慢慢淡去。
怅惘过后,黎王很快恢复冷静,按照下面报上来的消息慢慢查看着。天气冷了,大街上的人也少,不及往日繁华,但比起方才走过的地方,还算热闹一些。行人不断从身边经过,伙计和掌柜含笑招呼着,只是街边一些小摊贩的脸冻的发青。
棉花少又价高,棉衣价格自然水涨船高,买得起的也未必肯买,比如眼前这些人,宁愿挨着受冻,也不愿拿出比往日多几倍的银钱去买棉衣。
黎王借故买东西和他们交谈起来,不经意间摸了摸对方的衣裳,心里跟着沉了沉,临走前照例多付了银子作赏钱。
“我真的没有钱了!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哭喊声和踢打声划破了冬日的天空,如一道惊雷突兀地降落在和和气气的人群中,瞬间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
一个灰麻单衣的男子被几个人高马大的围住,惊惧地跪在地上,连连磕头,哭喊求饶,额上是血,染在雪上,触目惊心。
“跑什么?害我们追了这么久。哥几个,给带回去!”当中一位领头模样的人冷酷地道。
那麻衣男子哭喊着,抗拒着,声音凄厉,让人不忍听闻,但招致的不过是一下又一下的拳打脚踢。
终于有人忍不住替他说话,“青天白日的,诸位还是不要如此。”
“不要如此?”为首的人嗤笑道:“好心人,他欠我们东家银子,总共两万两,不如你替他还了。我等再也不为难他。”
此话一出,方才还替他说话的人脸色便白了。围观的也明白了。欠了债,还不起,这是债主让人找上门来了。这样的事,在冬日并不少见。因此,其他生了同情心的人很快收回自己的菩萨心肠。无论何故,能欠两万两,这里面的水都很深。
黎王站在摊贩身边,目不转睛地盯着这麻衣男子和他身边的几人,看着他们撕扯,理论。
“哪有两万两?我明明只借了三千两,渐渐滚成六千两,一万两……如今,我已经还了一万五千两,为何还有两万两?!”男子绝望地质问道。
看来,是去借了印子钱了。众人心照不宣,更加坚定了不插手的念头。
“白纸黑字,欠债还钱,谁来也是这个道理!”
“我……我要去告你们!我要去京兆府告你们!”男子被人制住,不住地扭动身子。
谁知这话一出,那几人非但不曾有半点顾忌和畏惧,反倒哈哈笑了几声,意味深长地道:“好啊,哥几个等着。”说着便将人拖走。
印子钱?京兆府?还有这些人脸上的狂妄。一瞬间,黎王脑子里浮现出一些见不得光的猜想,胸中隐隐怒气翻涌。
再定睛看去,那几人右手虎口那一闪而过的茧子,是军士和捕快常有的。
一切似乎昭然若揭。
几个正强拖着麻衣男子往前走,突然身前落下一片阴影,脚步被人拦住。
“你是哪家的?敢来多管闲事?知不知道……哎你们干什么?你们……”领头那人话还没说完,就被扣住。
不远处灰狐大氅的男子阴沉着脸走来,眉宇间是压抑不住的怒色。
“你是谁?你怎么敢多管闲事?你……”
“你不配知道我的名字。”黎王扫了他一眼后,再也未置一词,只丢下冷冷的两个字。
“带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