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长明”,又将他的记忆拉回多年以前。那时,他是走投无路的囚徒,她是美好自在的少女。她唤他“长明”,也只有她会唤他“长明”。这世上,敢直呼他名字的女子除了家族蒙难之前的母亲,便只有当时的秦蓁了。他心里浮现出难得的怅惘和温柔。而这,也是他作为丈夫给秦蓁最后的体面了。
秦老太爷清楚这一点,也没有再要求别的。这个躬身和告罪,是宋长明能做的唯一让步。秦老太爷不屑于再像小孩子一样执意纠缠对错,而终于松了一口气,仿佛是在喃喃自语,“蓁蓁,你听到了。以后安顺侯府就和你没关系了。安顺侯府不信你,秦家信你,你永远是秦家的好女儿。”
话是说给秦蓁的,也是说给宋长明的。宋长明抬眼,恢复疏离和冷漠,静静等着秦老太爷接下来的话。他知道,秦老太爷今日来,是要他和秦蓁和离,也是要与他划清界限了。
果然,秦老太爷将牌位交给秦永收好后,深吸几口气,神色郑重,“侯爷,这些年来,秦远陆陆续续做了不少亏心事。我骂他,他不听。我管他,又管不住。许多事都和你有关,我不说,不代表我不知道。我不愿秦家散了,但事已至此,秦远既铁了心,我留不住他,也不必留着了。此来是告诉侯爷一声,半月前秦家已分家,秦远一脉已自立门户,从此福祸自受。”
宋长明嘲讽一笑,“老太爷做事果决,本侯佩服。”
秦老太爷咬牙痛惜,恨恨道:“我只恨自己未能早些决断。早在秦蓁故去时,我就该让秦家和侯府断了,带走宋清,而不是相信你当时的一面之词,害宋清受多年之苦,连秦远也被你蛊惑。不,早在苏州城你亲近秦蓁时,我就该阻止,不让你靠近她。”
宋长明不冷不热地道:“过去的事,秦老太爷还提起做什么?若是要说的话说完了,便赶紧回苏州去吧!”
秦老太爷冷着脸,“我自然要回去,秦蓁的坟我也迁回去,不让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既如此,那便送客!”宋长明一挥衣袖,提步往外走,再也没有看身旁的宋清一眼。
刚走到院子里,管家忽然一脸慌张地跑进来,也来不及行礼,匆忙道:“侯爷,出事了。府里的下人朱宁在外面杀人,被巡防营的人拦下了,现下林千总带人过来了,要问……”
又是林宣,这小子成心要跟他作对了。宋长明不耐烦地骂道:“蠢货!朱宁杀人,是他自己的事,跟侯府有什么关系?!他林宣要问什么?!门口守卫怎么回事?还让林宣带人进来?”
管家脸上不由自主地冒了汗,他抬手擦了擦,也不敢看宋长明,低着头解释,“朱宁说是受了夫人的指使。”
“胡说!”宋知淑丢开楚扬,从拱门外冲过来,情绪异常激动,“你胡说!我母亲不是那样的人!”楚扬很快追来,握着她的手安抚她不要着急。宋知文站在原地,皱眉静静看着这一切。
宋长明紧皱眉头,脸色阴沉地可怕,声音如坠寒冰,“你说是谁指使?”
“夫人。”管家跪下来,战战兢兢地说道。
今日真是见鬼,怎么坏事一桩接一桩?朱宁不过普通的下人,怎敢杀人?王曼云平日里捞钱也罢,怎么会有指使人杀人的胆子?莫不是朱宁受了谁的命令在诬陷王曼云?难道是林宣?他的目的是什么?即便真是王曼云干的,一个镖师杀了也就杀了,林宣何必又带人闯进侯府来查问?不知死活的人,不过一个千总而已,还以为自己是京兆尹不成?
宋长明心中犹疑不定。宋清长舒一口气,心道可算是等到王曼云出手了。不远处隐隐传来吵闹声,似乎是前院,方才宴请宾客的地方,宋长明等人急忙朝着吵闹声方向赶过去了。
秦老太爷被秦永搀扶着走到院子里头,瞧见几人匆忙离去的背影,摇头叹息,啐道:“呸!一丘之貉。”他转头对宋清道:“宋长明不是好东西,那个姨娘也不是。”说到此处,他压低声音,让宋清凑过来,“你母亲的事定与她脱不了关系,我已找人在查,一定还你母亲清白。若真是那姨娘所为,我不会放过她。”
宋清微笑着一指院外,“那不妨,我们也跟着去瞧瞧热闹,指不定有人会吐出些什么。”
秦老太爷反应过来,连声说好,加快脚步朝着宋长明等人的方向去了,片刻后便到了方才搭戏台的地方。不久前这里还是热热闹闹的祝寿,如今么……也热闹,只是换作了叫冤、哭喊和咒骂声。连已经歇下的宋老夫人也招了过来。宋清出现时,宋老夫人看了她一眼,微微嚅动着嘴唇,似乎想叫她的名字,但是在看到一旁的秦老太爷时,宋老夫人还是没有叫出口。
宋知越挣脱苏临英的手,匆匆忙忙跑到宋清身边,脸是通红的。他很着急地道:“清姐姐,你真要走了么?不回来了么?”
“是,但是我永远是知越的姐姐。”宋清点头,语气郑重。
宋知越刚刚黯淡下去的眼睛忽地又亮起来,“真的吗?我以后还是叫你清姐姐么?”
“当然。”宋清摸摸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