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因为水灾,秋闱暂且搁置。如今水灾已平,受灾三地重建,各地河堤加固,暂无水灾之患,于是朝廷下令开科举,依次开始乡试、会试和殿试。
此次,照旧是礼部总理,中书令监理。依制,乡试的主考官是礼部左侍郎及右侍郎两位。因右侍郎调回老家,空缺的主考官之位迟迟未决,最终经过一番商讨后,落在了当朝太子身上。太子是未来的皇帝,辅政多年,科举乃是为国招揽人才,太子监考,名正言顺。不出意外的事,此事又往景王殿下心里扎了一根刺。
十年寒窗,在此一举。告示张贴这日,各州县的读书人纷纷上京赶考。上京城内,客栈费用水涨船高。而各大世家,也都开始在读书人中挑选目标,作为日后拉拢的对象。作为被挑选的人,许多往往也都是乐意的,尤其是寒门之人,甚至主动寻门路去递名帖。只靠才华进入朝廷,无人提携,实在艰难。若有世家的青眼,来日仕途便平坦许多,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共识。即便他们曾经在文章里讽刺批判,但心底里,许多人都艳羡讽被刺批判的一方。比如当初的章成,一篇《贪嗔痴恨赋》名满天下,可还不是想通过婚事投靠安顺侯府的大门?
寻求庇佑,是人之常情。只要不失良心,就没有错。这样的事,宋清不意外,也早已习惯。她看着上京城内那些形形色色的读书人面孔,不禁想起自己当年备战高考的模样。而自己的努力,和这些人的十年寒窗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不知不觉,在那些素衣秀才的身上,她又想起了一个人。
龙彦。
他纵有才华,也无缘此次科举。父亲离世,按孝道应当守孝三年。两年之内,他大约是不回上京了。自从龙四死后,她再也没有见过龙彦。虽然龙四罪无可恕,虽然龙四是自杀的,可是毕竟,他是龙彦的父亲,龙彦曾经用自己的命来请求她。但她没有做到。好几次,宋清经过四平巷街口,都停下脚步往那边看去,但终究没有去问问。她深深叹口气,将这件事暂时抛诸脑后。
太子忙碌起来,陪林瑶出去的时候少了,她便在家安心绣婚服,等着出嫁。她说绣娘绣的婚服虽然好看,但到底没有自己的心意。林瑶出嫁在即,宋清也开始接手管家之事,跟着林瑶和管家和账房等人看庄子和账本,每日甚为忙碌起来。
这日终于得空,宋清和齐珠华约着看戏喝茶。两人说了一会儿,齐珠华便提到了宋知文。宋知文,宋清都快忘记他了。
她这段日子过的实在高兴,早把那些不愉快的人和事放在一边了。现在一想,宋知文确要参加此次科举。他的文章在学堂里向来是被夫子夸的,因此对科举一道信心满满,只待上榜便可名正言顺进入仕途,正如在书里面所写的一样。
“他能考上。”宋清无所谓地笑笑,“不过他就算考不上,也跟我没什么关系。”
齐珠华摇摇头,叹笑道:“你啊,向来看得开。若有人知道,只怕要难受了。”
宋清以为她说的是卫安,但没想到齐珠华接下来的话,让宋清怔住了。
“龙彦回上京了。”
“他?”宋清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
“你竟不知道?”宋老夫人寿辰上的事,瞒的很死,齐珠华并不知道内情。在她看来,龙彦教导宋清诗文数月,总不至于回京了都不说一声的。
“的确不知。”宋清抿了一口茶,掩饰这突如其来的尴尬。她放下茶盅,戏谑道:“华姐姐,你方才这两句话说的,林宣听到了,怕是要误会。”
“那他可能不止误会这点了。”齐珠华指着出现在楼梯口浅灰衣衫的清瘦男子,慢慢道:“真是邪门了。”
的确邪门了。刚说到龙彦,他就来了。若非齐珠华后半句,宋清几乎要以为这两人是串通好的。但显然这是个意外。因为龙彦看到她们时,眼睛微微睁大,然后很快垂下眼皮,走近前来缓缓作揖,“见过齐小姐,世子妃。”
“倒不曾知道你爱看戏。”齐珠华调侃道。
龙彦挺直腰背,微笑道:“齐小姐说笑了。今日来是给汪公子送东西罢了。”
齐珠华不解道:“汪公子那等不学无术之人,你怎么和他搅合到一起去?”
“他请我为他做文章。”
闻言,齐珠华明白了。汪公子写不出文章,被自己父亲骂,便找了龙彦帮着写一篇应付。此刻,汪公子正在某个雅间里听姑娘唱小曲,龙彦怕是也不愿,可是没有法子。他是平民,对方是世家公子,他没有说不的权力。
将做好的文章给汪公子的随从后,龙彦又返回二人身边和齐珠华寒暄几句,等要走的时候才道:“齐小姐,世子妃保重。”
宋清忍不住道:“彦师父。”
“宋小姐,在下只是读书人,算不上做谁的夫子。”龙彦淡淡道,话语间有种不容忽视的疏离。虽然从前,龙彦待她也不算真正意义上的好友,但这种刻意拉开的距离感却从未有过。
秦蓁之死,龙四罪无可恕。可对于龙彦,她却不能真正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