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逐渐没了声息。白衣少女砍下去的时候,既是为自己报仇的弱者,亦是一个平凡的荆人。
“秀色谁家子,云车珠箔开……”
哀怨的乐声一层高过一层,暮樱的头猛地向下一点,豁然从这个过于真实的梦境中挣扎了出来。
入目便是一盆开得极浓极艳的秋海棠,耀目的色彩瞬间唤回了暮樱的神智。
这是贺太师的灵堂上,前面隔着一层屏风,众臣还在吊唁,暮樱放在在后堂略坐了一坐,却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梦中强烈的烦躁感依然存在,而灵堂上的乐官还在唱,嗓音细细,如冰刺骨:“……光景不待人,须臾发成丝。相见不相识……”
陶梦谷紧张地戳了戳她:“你怎么睡这么熟!做噩梦了吗?”
暮樱头痛欲裂,根本不想答话。
这确凿是她的记忆,可在此之前她竟然没有任何印象。那个男人,那个斧子,还有那个白衣少女,这一切一定都真实地存在过。
可为什么毫无痕迹?
那少女发现自己巨力的秘密,为什么没有声张?一个匈奴男人死在中原,死在自己这个二殿下面前,为什么京兆尹会连点记录也没有?
“我的父亲……是大单于。”
暮樱瞳孔皱缩。
没有记录只有两种可能,要么此人的身份太小,不值得一记;要么此人的身份过大,无论如何也不能被记录在案。
还有那枚狼牙……那是只有匈奴王子才能佩戴的东西!
怪不得那少女一定要杀了他!
那绝不仅仅是出于泄愤,而是因为一旦这个男人活下来,无论是自己身上的邪祟,还是被他侵犯的少女,这些秘密一样都保不住!
可这个岁数的匈奴王子一共才有几个?
会和霍千里有关系吗?
如果有关系,匈奴怎么可能还有一个隐秘的皇子;如果没有关系,这把斧子又是怎么流到千里之外的边城去的?
现如今她和霍大王之间古怪的言灵,会不会也从此事发源?
一切都始于十年前的这个点,始于一场少年侠义的多管闲事——
可这件事又好像没有那么“闲”,毕竟十几年后,又有一位草原的王者杀进了中原。
他是光明正大轰轰烈烈打进来的,可对于中原人来说,这本质上还是一场麦田里的侵犯。
暮樱的头实在疼得厉害,偏生那乐官不依不饶,仿佛天打雷劈了也要继续唱下去,将李太白的这首《相逢》唱得凄凄婉转。
贺时也还在前面撑着场面,下人通传说殿下醒了,出来接待的便是他的长姐贺凌霜。
“殿下若是头痛,不如早些回宫。”贺凌霜的语气是十年如一日的漠然,却亲手撤去了暮樱手边的凉茶:“贺家如今挂白,不然就留殿下在此安睡也无妨。”
暮樱刚要道谢,一侧头却猛然僵住了。
贺凌霜的眼角……有一棵痣。
泪痣。
小小一颗,欲落不落,缀在眼边,有刺痛般的熟悉感。
“相见不相识,似月云中见……”
她们一个坐着,一个弯身,乐官细细的嗓音如同叹息:
“别来一别心肠老,见我如见少年时。”
*
城外军营,霍千里鼻子一痒,突然打了个喷嚏。
他揉着鼻子,双手在小孩腋下一托,使了个巧劲将他丢在马上:“这位陛下,你怎么找到这的?”
阿庑有点紧张,他很想吃手指。小孩清清嗓子,用能装出的最稳重的声音说:“霍大王,朕饿了。”
霍大王没撑住笑了。
他示意云梦泽和几个紧张的将军靠后,自己抱臂问道:“好好回答问题,大王亲手给你煮牛乳喝。”
牛乳刚才已经喝过一碗了。
他们这群人煮牛乳很怪,不但要加茶叶,还要加很粗的盐巴。可是味道竟然很好,阿庑还想喝。
阿庑稳重道:“贵国主请讲。”
霍千里:“你姐除了黑白的衣裳,就不穿别的颜色?”
阿庑:“啊?”
云梦泽一口气没上来,岔气了。
“也穿的,樱樱……帝姬最喜欢紫色了!”阿庑眼睛不住往牛乳的方向瞄:“但是那样不太庄重,她只有没人的时候才穿呢。”
霍千里大尾巴狼一样高深道:“很好,这个问题只是为了验证你说不说真话。”
阿庑得到了奶瓶子,这位三岁的大荆帝王郑重地点头:“贵国主所言极是,贵国主可以再来点盐巴嘛?”
“第二个问题,”霍千里加了盐,目光威严:“她小名叫什么?”
一大一小嘀嘀咕咕个没完,云梦泽扶额:“大王,天快黑了,不能让陛下在咱们这过夜。”
霍千里言出必诺,果然下马亲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