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年的爸妈死得早,这话一点没错。
那夫妻俩都是工作狂,一年到头不怎么放假那种。不过他们工作得有内容,狂得有价值,至少积攒了不少财富。
只可惜死得早。不仅死得早,还死在了斯年过生日那一天。
一年到头,陪同儿子过生日是一家人难得团聚在一起的欢乐时光,刹车失灵,本来该一次性送走一家,偏偏斯年活了下来。
好在叔叔婶婶收养了他。不过也不完全好。
叔婶有一个儿子,比斯年年长两岁,叫斯钰。斯年聪明,读书比同龄人早一年,恰巧遇到斯钰上学晚一年,所以两人从小到大都在一个学校,一个年级。
本来这样的堂兄弟关系应该很要好很亲密。
偏偏现实与理想背道而驰。
斯年其实一直想不通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或者是哪里得罪过斯钰,会让斯钰那么痛恨自己。
他从来都不可能管教到斯钰头上,甚至说,斯钰超越了叔叔婶婶,是压在他头顶无法撼动的第一座山。
周日他照常煨了一盅鱼汤预备送去医院,门一开,被斯钰堵了个结结实实。这位堂兄大约是喝了一宿的酒,门拉开时他踉跄了一下,歪着头挥了挥手,笑眯眯说嗨。
斯年皱起眉头退后了一步。
斯钰也实在是人模狗样,身高腿长,他外套松松垮垮滑到臂弯,仰头露出自己脆弱的脖颈和喉结,头发凌乱地盖住了一半眉稍,只有嘴角微微上扬,表达出不太善意的友好。
斯年虽然后退却还是拦在门口,不肯让他更进一步,习惯性地陈述道:“你又喝多了。”
“嗯。”斯钰点头,他轻轻哼出一声沙哑的笑,吊儿郎当地歪着头打量斯年,“喝了一宿。妈的,那帮孙子说什么都不放我走。”
“你妈还住在医院。”斯年紧了紧手中的饭盒,尽管知道没什么用还是开了口。他话只说一半,斯钰也知道他想表达什么。
你妈还住在医院,你这个畜生怎么能有良心在外面寻欢作乐?
但请不要低估一个畜生厚颜无耻的程度。
斯钰直起身,大约也是觉得有点冷了,顺便拢了拢外套,他用力闭了闭眼睛,缓解通宵带来的干涩酸痛,终于想起来自己此行的目的:“我不是来跟你说我妈的。”
“借点钱,兄弟。你知道的,财务不给我发工资了。”
斯年不太理解,“你连班都不去上,财务拿什么给你发工资?拿你爸是老板的名头?”
“对啊,”斯钰理所应当地赞同,“这他妈整个公司都是我家的,她凭什么不给我发工资?”
斯年眉梢跳动了一下,“那你就去找财务要钱。”
“不是……兄弟,你听不听得懂我的话……”斯钰深呼吸了一口气,好像失了智的人不是自己而是斯年,“现在,财务她不给我发工资。我没钱了,身无分文,一穷二白!我爸我妈肯定不会管我,除了你我还能找谁?你理理清楚,我只能来管你一个人要……借钱,借钱。我知道你兜里有几个,至少能解我燃眉之急,你这会也忙着去医院,所以我不浪费你时间,你先给我两万,过几天我赚上钱了就还你。”
“你只能来找我,所以我就得给吗?”斯年就是失忆了也不是个任人宰割的傻子,他让自己显得尽量平静一些问:“何况你从哪能赚到钱?赌博?”
“这你别管,我肯定有我的门路。”斯钰抠了抠脖子,一手拦在了门把手上重申:“就两万,对你来说也不算什么。你给了钱我立马就走。”
斯年视线落到他的手上,淡淡道:“这不是你第一次借钱了,斯钰。”
“是啊,所以你这次也干脆一点,下回我把钱一并还你。”
“你拿什么还?你真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斯年眉头一挑,禁不住嘲讽,“你现在赔了多少我不知道,但是但凡你长了脑子就该收手不干了。叔叔婶婶挣的钱够你挥霍多久?你以为自己真能纨绔一辈子?婶婶现在躺在医院里,你不尽孝道不说,还要让她每天为你操心,你从来不会觉得愧疚吗?”
斯钰眯了眯眼,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最后归于一个笑,“会啊。所以你现在把钱给我,我马上就走,好让你去替我尽孝。”
斯年知道没什么话好和他说了,便往前一步,睨着他的手:“把手拿开。”
“钱,两万。”
“我欠你吗?”
“你的意思是不给?”
“凭什么给?”
两人对峙片刻,直到斯年准备推人时,斯钰才晃了晃散乱的头发,他仰头看天,好似极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下一秒,他伸手打翻了斯年手中的那盅鱼汤。
滚烫的汤汁溅湿了斯年的裤腿。
斯钰捂着眼睛问:“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斯年?”
“你他妈的就是我们家养的一条狗,你在这得意个什么劲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