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盒盖。
秦川瞧见,他抱着护稳饭盒的手,干瘪的皮肉下方,血管鼓突分明。
她忽然觉得自己很残忍,像个不懂事的孩子,并不懂得大人的悲伤。
盒盖捡了很久,那人终于直起腰来,却像个孩子一般愈发地手足无措,他翻找着勺子,完全不同秦川对视。
却忘了,勺子一开始就被他夹在抱饭盒的手中。
到最后,因为一直找不到,越找越急,他竟然嘤嘤地哭了起来:“对不起啊……”
他说:“我老了,没用了,连个勺子也找不到……”
“粥就快凉了,凉了就不好了,你肠胃不好,吃了容易拉肚子……”
“你身子已经很虚弱,是我们拖累了你……可我,却连口热粥也不能让你喝上……”
“你等等……”到最后,他抹去浑浊的泪,“你别急啊,我去给你找,马上就回来……你别急啊,别急,慢慢都会好的……”
全程,秦川静静看着他,她没急,只是渐渐泛起心酸。
他艰难站起,抱着饭盒,夹着勺子,扭身要朝门外去。
“勺子在你手上。”
到最后,秦川终于忍不住,同他说了这么一句话。
那人顿住,而后低头,果然如期从自己抱着饭盒的手上找到怎么也找不见的勺子。
“可,”他却依然没有回头,“粥凉了,我去热热……”
“不用了,”秦川道,“就这么喝。”
那人还是顿住,好半天不动。
秦川也不催促。
到最后,他似乎终于将脸上的泪抹干净,转过身来,坐在先前的凳子上,将秦川的枕头竖起,而后,将那把怎么也找不到的勺子放在她的手中,又将饭盒捧在她的面前。
最简单不过的白粥,没有什么特别,也没有什么异常的味道。
张口前,秦川抿唇,唇上明显的干裂,不知道这具身体已经多久没有吃过像样的食物。
秦川拿着勺子,颤抖着手,就着同样颤抖的饭盒,一点一点将其实已经有些过于凉的粥送到口中。
尝不出味道,什么味道也没有,而且,心底有种厌恶,带种排斥。
秦川皱眉。
这种感觉,太过熟悉,熟悉到若不是再次出现,她几乎已经忘却,熟悉到,只要一出现,她就能再次想起。
先前,她便是这样,突然吃不下任何东西,直到予门和夺门的出现,直到莫名受了他们的血脉,这种感觉才压下去。
而这具身体,为什么也会出现同样的反应?
秦川思索的同时,像之前一样,努力将粥往喉咙中咽。
然而,咽不下,根本咽不下!
她深深吸气,捏紧了勺子和床单,将全身的力量全部汇集,再猛力咽下时,猛烈的呛咳里,所有食物原路喷出!
喷上雪白的被面,黏|白的粥里就带了赤红的血点……
男人显然吓坏了,他慌忙放下饭盒,手忙脚乱去找毛巾想要替秦川擦拭。
秦川摆摆手,让男人离开,默默将喉咙中渗出的鲜红咽下。
瞬间,身体得到了某种满足。
眼前,朦胧退散,秦川知道这具身体为什么这样了。
这人,同样也是门徒传人,刚刚的那些反应,不过是门徒血脉的觉醒。
不过是……秦川一声苦笑。
她抬手,无意义朝着双手看去,不明白,到底是什么,让她接触到的十门都活在无尽的痛苦之中。
却在那瞬,突然顿住。
因为,这双手教她熟悉,虽然长大了一些,长开了一些,可依旧还是那双有风有骨,曾于她身边执笔,曾伴她幼年私教求学,曾拉过她本子写好看的字并同她讲解数理逻辑的手……
秦川猛然朝着自己的头脸摸去……没错,是他!
是她的江家哥哥,是沐云!
呼吸几乎窒住!
想起先前这具身体遭受的种种,秦川的胸口疼到无法呼吸,泪止不住地奔涌,毫无意义,却怎么也抹不干净。
她掀开被子,几乎难以置信地看着病房,而后,疯一般朝着门口走去。
但她显然还是高估了这具身体的状况,一步迈开,人即刻扑倒在地。
可,即便是爬,她也要爬到门口!
这间房中没有镜子,那么,门外一定有!其他地方一定有!
就算没有,找到水,找到平面,找到任何一个可以看清面容的地方!
她要确认,这真的是她的江家哥哥,是沐云!
趔趔趄趄,秦川爬起跌倒,再爬起再跌倒,到最后,依旧是满身虚汗,她终于来到门口。
门,依旧拧不开,不过,她不着急。
她歇一会儿,拧一阵,再歇一会儿,再拧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