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临缓缓从地上坐起,抱着已无声音的亲卫,两眼空洞地注视血红的大道。
“墨恒,你傻啊,何必为了我这样的人……”
“连我亲生母亲都要我死,你救我做什么?”
她的声音已经哽咽颤抖,但眼中却没有泪。这个人好像不会哭了,漆黑的眼早在方才干涸,浓重的悲伤在她眼里干裂,她的情感无处发泄,只能茫茫投向前方,搂着她的亲卫低问:“嗯?你救我做什么?”
耳边静悄悄,空得连风声也无。
没有得到回答,她又转头去看四周横倒的骑兵,“你说,你们救我做什么呢?”
地上血流如海,淹透了她的衣摆。
风临看着那一地的尸首,抱着怀中人,忽然凄笑道:“你们这样……我值得吗?”
“在你们的眼里,我值得吗……”
“原来我值得吗……”
她这样缓缓地重复,像是得到了什么结论,脸上显出凄楚的表情来。
风临伸手去抓起地上的佩刀,那把古金长刀似乎已等待她多时,刀柄上的兽首灼灼盯着她。她抓住刀柄,将江墨恒轻轻放至地上,用手擦了下其唇边的血,随后缓缓起身,四望道:“赤风呢?”
“怎么还没死?!”柳合气急,亲自拿弓去射,箭笔直袭去,却见风临眼一斜睨,手中刀影一闪,竟铛一声劈断了来箭。
风临持刀提高了些音量:“赤风?”
赤风正于她身后百步处,它似是受了伤,正倒卧在一堆尸首之中,嘶嘶喘着粗气,可听见这声呼唤,它仍昂起头,应和着发出嘶鸣,努力从地上站起。
又有流箭飞来,风临拔刀而挡,抓起地上盾牌,一路飞奔向赤风。
箭猝地射中她的小腿,风临险些摔倒,瞧了一眼伤处,见箭为皮靴所挡,中的不深,一把将其拔出。
她来到赤风面前,伸手轻轻抚摸它的头,道:“好样的,不愧是我的马。还能站起来吗?”
赤风昂起头,使劲从地上站起。
见它那不肯服软的样子,风临展出个黯淡的微笑:“我记得,从前你是个温顺的性子,现在却变得这样烈,是我带坏了你。”
说着,风临见到了它前躯的箭伤,不由得低声道:“苦了你了……有我这样的主人。”
“放箭!”柳合大吼道,“快放箭,还愣着干什么!放——”
恰此时,却听身后遥遥传来一声怒喊,一阵马蹄自城门处踏来,为首的白青季手持陌刀狂劈乱砍,大声吼道:“啊啊啊!滚开——滚——”
顾程闻声一惊,回头去看,见是方才围攻西城门的北骑,先部入城启门的余者,加之后入城中援护袭门的人,远望约有四千之众。
她们方才由内攻开城门,后便在城门与楠安兵周旋厮杀,及大军入城,便暂被挡在外面,此时却冲闯进来,撞得阻拦之人措手不及。
柳合心亦咯噔一下,以为是魏冲之部赶了过来,背霎时起了一层细汗,待看清是白青季一众,她松了口气,恼又泛起,喊道:“挡住她们!”随即又对顾程道:“这一群也不能留!”
顾程沉默着。
赤风抬蹄一踏,伸牙去扯了下风临的抹额,风临瞪大了眼望着白青季的身影,眼见着她发疯一样往这般冲。
风临深吸一口气,回望身后剩下的千余北骑,又看看前方,运起内力,高声道:“如今我算不得你们的将了,圣意要诛我,大军要剿我,我的前方是死路一条!这样的我……你们还愿意随我一战吗?”
说到最后一句,她的声音都抖得不像样。
问声传到白青季耳中,她于飞溅的鲜血中抬头,看向前方一地的同袍尸首,她的目光掠过那一个个熟悉的面孔,当看到江墨恒的脸时,她呼吸停了一瞬,一时不防,挨了敌人一刺。
回手一劈,敌应声坠马,白青季赶忙望回前方,便看到了尸堆里血淋淋的风临。
那个殿下,那个定安王,那个战无不胜的将领,那个长刀赤马,在战场上永如一面旗帜的少年将军,那个在自己的心中,一直耀目璀璨的战神般的人物!此刻却像一个落魄的败者,凄惨,狼狈,沾着满身血污尘泥,犹如一具行尸望着自己。
她问自己,这样的她,还愿意随之一战吗?
白青季胸膛忽然涌上巨大的悲伤洪流,她的双目顷刻间便含了泪,心中的神像被人打碎于血污之中,狼狈,凄惨,可那仍是她目光追随的辉光!
所以,她的回答一如既往,从第一次北原初见,到今夜的南城血道,乃至以后几十年,永不会更改!
“属下誓死追随!!”
随这一声响起,四周断断续续,响起一大片参差不齐的话来,“属下愿追随殿下……”“属下愿意!”“属下愿随殿下一闯!”
周围声浪渐起,风临五内为之一震,眼圈发红,飒踏一跃,翻身上马,握紧长刀,大喊:“赤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