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宫西殿内,风临默然坐在屏后椅上,久久未动。袖上的酒还散着醇芳,混着空气中隐隐的香气,杂糅出一股微风,幽幽飘向鼻尖。
她疲惫地想:果然不是盈殿香。
门外有人走来,与殿外宫人低语几句后,轻叩殿门,是个宫女的声音:“殿下,皇夫殿下带了些点心来,遣奴来问殿下是否有空尝些?”
风临连忙起身道:“父亲来了?”便推门去迎。
皇夫果然在外面,见到风临后笑着进来,屏退了旁人,又命自己的宫人去门外守着,这才同女儿坐下,略有忧心道:“方才席上我见你面前菜式没怎么动,怕你会饿,带了点吃的来瞧你。怎么这身衣袍还未换?”
“坐着歇了会儿,就还没换……”风临勉强笑回。
方才种种,皇夫亦是亲眼闻见,见她强颜欢笑,怎会不心酸,于是轻声关切:“你还好么?”
他说完这句话,风临明显一愣,嘴角想向上勾起,却两三次不成,最后慢慢地落了下来。
风临坐在椅上,垂下头,有些疲惫地说:“她要把我气死了。”
声音很闷,很低,让人明白这不是一句玩笑话,也不是什么形容,而是事实。眼睛发黑上不来气,的确是要气死了。
也许是真的很憋闷,长久以来的心事与情绪一点一点漫了出来,在一声温柔的关切声里,无声地决了堤。
风临疲惫地说:“我做了很多,很多……但回来后,我仍在今晚陷入被动。一个连婚都拒不了的人,真的能复得了仇,夺得了权么。”
“父亲,我不怕危险,也不惧挫败,我只是怕……怕我会辜负那些为我舍生忘死的人。”
风临看着眼前的灯台,喃喃道:“那么多人……我真的不能辜负……”
其实这些沉闷在她心里很久了,可这些话过去她不太能和人讲。
在属下面前,她要永远果断,在谋臣面前,她要永远坚定。即使在机要楼藏身的日子,匍匐在病榻喘息的时候,她也不能显露出半点脆弱。晦暗之时,所有人都在看着她,满楼满府的人都要从她身上汲取力量,她稍显迟疑,身边就会慌,但有迷茫,座下即刻便会乱。
但在父亲面前,她不需要那么逞强。他见过她牙牙学语的样子,见过她蹒跚学步的模样,他见过她一切懵懂笨拙,给予她怜爱、教导与包容,十数年如一日。风临如一株仰望天空的幼苗,永不会怀疑来自他的阳光雨露。
这是爱给她的一点底气,她可以在他面前展露迷茫和脆弱,显露自己的无知和笨拙,而不必担心他会嘲笑冷眼。所以她跟父亲讲:“我有点撑不住。”
皇夫望着她,目光疼惜,但更多的是一股温和的坚定,道:“凡事都要一步一步来。”
他的话音蕴着属于他的温柔,有种独特的力量,总能让人渐渐静下心来,抚平焦思:“若在你的州域,无论何种场合,想来也无人敢迫你承下婚约。今夜在她的城,你作为一个客踏入此地,自然也难抵挡她的权柄。这无关你自身如何,而是时势不由人罢了。”
“临儿,我知道你是个要强的人,做事总拼尽全力,不想让人失望。现在,在经历了这些后,你更加竭力,不愿辜负,不愿遗忘,更不愿对不起任何一个人。但人终究是有极限的,无论做得再好再努力,也不可能事事完美,不要太逼迫自己了。
给自己一些时间,让自己成长。”
“受挫了,我们想明白原因,转头再来。不要自贬,不要气馁。你行的,她们未必行,他们行的,我陪你学,必然也行。你还年轻,人生大道明灿,你尽可大步向前。”
分明不是什么激昂的喊话,可风临周身都为一股力量振奋了起来,她虽还有些疲意,但显然打起了精神,说:“嗯!父亲你说的对,我并不比她们差什么,只要给我时间,我就可以迎头赶上。”
说着她站起身来,用手揉搓了下脸,眼睛亮了许多,“今晚固然狼狈,但也不必怨艾,我仍可以面对。父亲,我这就回宴。”
皇夫看着重整精神的风临,心中说不清什么滋味。只是起身的时候,脸上那温和的笑也维持不住了,低声对风临说:“你不必回那里。今晚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你陪她做完了这场戏,无须再回去受气。走吧临儿,回王府好好睡一觉,余下的父亲来替你收场。”
风临道:“父亲……”
皇夫轻轻对她笑了一下,“回去吧,寒江还在王府等你。”
风临咽喉酸涩,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重重点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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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终宴散,诸位朝臣携家眷乘车离去。也有不少机灵的,领着自己公子借谢恩的由头,领着自己公子在陛下与皇夫面前露一次脸。
只可惜武皇与皇夫不知怎么,气氛很怪,没多久帝夫二人各自离去,太和宫只留一群御前人收拾尾声。
一片熙攘中,子徽仪目光不断搜寻,却没有望到她的身影。风临早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