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给遮住,额匾上的字亦被盖住几个,只还隐约能够瞧见个“慈”。那正中香案后面,供着尊城隍夫人的宝像,恺悌地垂望着芸芸众生,始终不为所动。
“今夜众兄弟辛苦,此行任务已经告成。只是天色太晚,城门上锁,我们便在此先将就一下,明日再入襄城,还有件事情要办。”
宋消面朝众人,交代了几句,而后又侧过身来,看着高逐晓,复而将她拉到一旁墙角草垛处坐下来,静静地盯着她看。此时明月西斜,他们恰坐于屋子东脚,身上便都染了几分凉月颜色,似孤顶谪仙般清傲,又如穿云羽鹤般轻饶。
那侧众弟子见状,却似约好一般,还未坐下歇息片刻,便俱自勾肩搭背,其中一个个子高的,率先往他们这面走近道:
“少主,我兄弟几个嫌这屋中有些闷热,便……不在屋里待着了,出去透透风,透透风……”
见宋消扭过来,轻点了点头,那几个弟子便左掺右搂着趟将出去了。临踏出门外时,还不忘把立在原地嘀嘀咕咕的李元兆提溜着,一起拽了出去。
“……我觉着外面挺冷的啊……诶你们拉我干什么……”
这下子,屋中便只剩高逐晓与宋消两个人,气氛一时之间显得稍有些尴尬,正待高逐晓想要说些什么,以打破这沉闷的气压,却见宋消伸手自怀里摸去,而后手中便多了个天青色的小瓷瓶。
“我自己来就好……”见状,她伸出那只没有受伤的右手,想要从他手中接过。只是那只手在半空悬浮一会儿,却不见宋消把药瓶递过来。她这才有些疑惑地抬眼,却与他四目相对。那双眼睛清澈如许,她在那湾深邃中,望见了自己的影子。
“坐过来。”他开口,语调淡淡。
高逐晓轻轻摇了摇头,并未挪动,“不用了……不是什么……”
话还未说完,他们之间的距离却骤然缩短,短到能够感受到彼此轻吐的呼吸。她是坐在原处没有动弹,可宋消却挪了位置,就坐在她的左侧,此时已抓住了她那只受伤的胳膊。
“某人来这里之前,信誓旦旦地和我说,不会添麻烦。”
他这言语虽夹杂着些冷意,可手上却又小心得如同蒲英落蝶,好似怕重一点,便将那种子吹飞、黄蝶惊离了似的。
“那还不是为了要救你?彼时月色隐入云中,我辨不精准方向,这才没留心给划了一道。”高逐晓低头,看着那个点药的人,皱眉道。
“救我?我什么时候说要你救我?”他手上顿了顿,“若是如此便想叫我感恩戴德,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幼稚的念头。”
说完,宋消仍自低头给她上药,便没有看到她那一记要把人剜穿的白眼,可是随即,肩上猛然一阵锐利的疼痛,痛得她呼吸顿然急促起伏,也没有心力来腹诽他。
“早知道就不救你。”待到宋消扯了衣衫布条来,给她的肩头缠裹上,她才腾出力气来驳斥。
此前也是,现在也是,这人从来就好似不懂得回敬别人的善意,总要披着一层坚硬的刺甲,以将所有人都隔离在数丈之外,至于他心中想些什么,怕是除他之外再无人知道。
闻言,宋消站起身来,只默默地踱到糊纸早已破烂的窗棂旁,月光将他颀长而孤独的身影拉得极长,极长,某刻中好似永远望不到边际。可那段拉长的黑暗,却只由他一人担着,别人来了,踩着,却踩不掉,也压不短。
“或许吧。”
他侧了侧身子,复又仰首望向天际。晚风拂裹着层云,轻轻翻滚着,自西往东,如丝絮般游荡着。
若现下的她是从前的她,一切是否会变得不太一样?又或许,她并没有变,自始至终,变的只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