迫出更多真气,趁此一时,她心中衡定片刻,估量着这一击的力道为几,此刻突然空掌一推,许浪见状便回击上迎。
而借此机会,她蓦然收力,凭借许浪所出之气往院内反身退去。因着她自于身前留了几分剑气以护己身,且方才心中留意着大概距离,此时便将好退至庭院正中。而靠近明台一侧的几围即皋门弟子,便直直叫许浪的真气所击中,层叠成片向后摔出了几丈之远。
“你没事吧……”
高逐晓望着身侧的宋千山,只觉自己方问出口,便有些后悔。
只见他仍是警惕地微弓着身子,手中紧紧握着那把金错刀,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干净的地方。而更叫她心惊的,是那道自右肩起始,横斜蜿蜒直至左腰的刀痕,这伤口横跨他整个背脊,如同两陆离散漂移,自其中喷发出灼烫的熔浆。
宋千山只是垂眸,并没有说话,亦没有看她。
很快地,又有源源不断的弟子自园口处涌入进来,而这次,却似同方才的环形静态围阵不同,而是拆分成三重半环,每一重中的两个半环并不紧扣,但却有着各自不同的行进方向。最内重俱是顺方向,中层则一顺一逆,而最外重却俱是逆方向。
他们的动作快慢亦彼此有差,时快时慢,时收时缩,而阵心之中那原顺然飘落的雪花,此刻也被搅乱了舞步,时而似被什么自上空砸中而骤然压落在地,时而却又似叫源于地底的蒸气猛地上抛。
与雪花同受力的,便是那阵心之中的唯二两人。
“没想数月不见,师妹倒是要令为兄刮目相看了。”阵外传来许浪轻蔑的笑声,但经重围叠阵,看不清楚他的身影。
“我虽提醒你去帮他,可有一事,却也要同你说明白,才算安心呐……”
阵中,二人各自朝向东西两面。他自方才起始,便未曾同她说过一句话,她不知道此时此刻,他的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或许仍在怨恨,又或许是不屑,抑或并不愿承她这个情分。
罢了。
可她心下想法方罢,阵外那人却兴致犹高,虽是隔着厚厚几层,声音却依旧清晰入耳:
“宋千山便就这么死在这里,那也是死有余辜,师妹上赶着为他赴命,真是不若投入我的怀抱。”
许浪的语气中,有着一股难以掩藏的得意与倨傲,似乎他是这俗世之主,早已勘破一切而遗世独立。
“尧天阁规矩甚是严密,明明早已知晓你的身份,我原还自怕你此行无法前来。可你却端端站在了这里,不觉得奇怪么?”
闻言,高逐晓扭过头来,看了一眼宋千山。他此刻似是浑身气力虚脱,双腿交叠盘坐于地,双目紧紧闭着,眉心微微皱起,发丝凌乱,径自散脱开来垂于背后,其上落了晶莹的雪花,又迅疾凝成剔透的小水珠。
“哈哈哈哈哈哈……你方才还说我卑鄙无耻,却不知这江湖之上尽是卑鄙无耻之流!你以为宋千山是为你复仇而来么?笑话!”
“你不过就是他的一颗棋子罢了!只要把你紧紧握在手中,我便轻易不得动他,而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再将你一把推过来,便是他宋千山绝佳的退路!”
随着许浪说得愈发激情澎湃,那阵势亦逐渐紧俏起来,她已然能够感觉到脚下向上翻涌的气浪,一突一击地拍打着,自足底直震荡她的心房。
“什么侠义仁心?什么情投意合?通通都是虚伪之人为己开脱掩面的说辞!如今有谁还会相信什么爱?这江湖上哪还有爱啊?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太好笑了!”他仰天疯狂地咆哮着,笑道最后,连嗓子都喑哑两分,那破损的声调,却独然于这茫茫一片中,显出些许凄凉。
高逐晓亦沉默了。
她浅浅合上眼帘,往上轻轻仰首深吸了口气,想要于那千百踢踏的嘈杂之中,单寻出一方宁静。空气冰凉,掺杂着浓重的血的气息,吸入胸腔之中,同那兀自翻涌的激浪交融在一处。
复又睁开双目,望向天空时,她发觉那看似洁白而不掺一丝杂质的穹,此刻却染上了连片的红。
由着这般红,她忽的笑了。
如果那穹宇本自澄明,她的笑便是恻然,因为她再也看不见那抹空明了。
而若那穹宇原便是颗猩红内心,她的笑便是洒然,因为她终于,亲眼看到了它真正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