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方午后,但因这四方愁云惨淡,太阳始终隐于阴翳。纵偶有长风拂过,也拨不动那沉闷的压抑。
此刻,缇骑横七竖八倒在泥泞之上,灰蒙蒙一片模糊中,唯余两点白影和一袭红衣累累对峙,突兀地刺破这幅单调的画卷,却并不让人觉得为其添彩,反映衬四下更加萧索几分。
宋千山小心翼翼地给她缠裹手腕,目中是从未有过的柔软,由是,他的注视便恍如温柔的舔舐,细细吻过伤口的每寸皮肤。彼时,她的腕上虽痛若火灼,可心田里却悄然泛起一丝隐秘的酥麻。
可这厢才包扎未几,他便又恢复了往日肃冷警觉的神色,转身过去,狠狠地盯住眼前始作俑者,声音冷若寒泉:
“自始至终,你们要抓的人都是我宋千山,有什么招数只管冲着我一人来!我纵是犯下了什么罪大恶极之过,那也全是我一人之过,与她又有什么关系?尧天阁素不屑同朝廷往来,却是不知,究竟是朝廷横行霸道惯了,还是贾女祝之心狭窄至此,同为女子亦不能相容!”
“有什么关系?哼……”
闻言,贾笑一双杏目微眯了眯,冷哼一声。
“自即皋门俱灭,你二人之事便传遍江湖武林,可到底情真离假,还是情假离真,外人终归不能切知。如今水落石出,你该要谢我,让你二人不必再惺惺做戏了。”
高逐晓怔立在原地,听着这席话,总觉有些莫名的怪。
那日在即皋门中,她始复忆起裹尸岭一战,心内自对宋千山抱有歉疚。只是彼时,他亦坦陈利用种种,他们均不能够直面对方,回望自身。由是,至少在那一刻,分道扬镳是真的,扬言再不复相见亦是真的。
可如今贾笑之言,虽是局外旁观冷语,却似乎又将其中那些被恩怨情仇所裹挟着的、难以直言的隐晦情思,以另种方式暴露在他们面前。
如此,往事历历,仿佛只是一帘休战的隔挡。过些日子,天暖回春,和风拂过时,那方帘幕便被轻轻吹起,曾经的血雨腥风无从止,已悄然幻化成淡烟流水画屏幽。
她抬起头来,看着身前那个孤绝的背影,忽的很想知道,他究竟如何做想。但她也清楚,此刻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由是,左手重又提了迎天剑,她步履坚定,往前数步,同他并肩站在一处。
宋千山见她上前,侧首过来,刚好对上她的眼睛,如此纯然,如此炽热,如此,令人心折。
未再多言,金错刀于左手掌心收紧,缓然抬至身前,同她的迎天剑光芒互映,折出璀璨无比的锐光。
见此情状,贾笑面色惨然,唇角微微抽搐,平淡得恍如窒息般道:
“如此,我便成全你们。”
此话甫然落下,只见她已自地上翻身跃至半空,方才静静垂于背脊腰畔的长发,此刻骤然往八方乍起。与此同时,袖筒乘风阔然敞开,他们耳际便倏然穿过嘶嘶颤动。
只是,此回朝他们猝然袭来的牵丝引,竟同她乌黑似漆的长发交织缠绕而至,却是是贾笑名耸江湖的杀手锏“千手难防”。此前,听闻贾笑未为朝廷所招时,朝廷曾派了上百缇骑围守在她的住处四周,却不曾想,待一夜过后,方圆数里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那时虽在午夜,可周围住户竟无一人知晓,那日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熟悉此招的人或许对之不以为然,反觉如此一来,是以子之矛攻己之盾,原先肉眼所不能识的牵丝引,此时在黑发的持缠下,恰变得可见了,由是便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击就是了。
可此招之毒辣恰在于此,它所利用的恰恰不是人理智上的大意,而是人生来对于可见之物的无由注意。
当你将注意集中于那可见的黑发时,反而在不觉间,疏漏了对于牵丝引的防范。
蓦地,一束黑长坚韧的头发倏然死死缠住迎天剑,用力地往空中拖拽。
宋千山本要挥刀斫砍,可忽闻耳畔丝弦涌颤,却是往她的双腿射去,便登时垂腰下探,金错刀在她的腰侧划过一道利弧,那波牵丝引便被悉数斩断。
迎天剑剑刃由珞山玄铁打磨而制,原是锐不可当,坚石金刚都不在话下,更何况区区几缕发丝,可高逐晓却并未将其截然斩断。
敌方惯行暗器,若是还同方才那般打法,他们只会陷于被动的防御,倒不如以此为媒,化被动为主动,兴许还能搏得一丝胜利之机。
思及此,她便佯装叫这发丝缠住,一壁往后挣扎退去,一壁将体内真气悄然汇聚于手臂,再由之注入剑刃。
那面,宋千山还在严防苦守,他身上负伤,动作总不如往常利落。胶着之余,他忽的嗅到一股烧焦的气息,猛然转首,只见贾笑黑长的发尾上,豁地染上橘红色的火苗,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上攀爬,直逼贾笑。
见此情状,贾笑迅疾收拢衣袖,如同一只被射落的大雁,直往其下清江坠去,横身一扫,又如蜻蜓点水,就在那火焰将要燃及她耳后之时,却被她探首一拨,顿时消熄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