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了,多谢。”宋千山说道,便要开门进屋去,却又听见他冷不丁地插了句:
“那个动静……除外啊。”
“什么?”高逐晓见他模样有些古怪,想要问清楚是否还有其他追兵,却被宋千山“哐当”一下合上了门,面无表情道:
“没什么。”
之后,有小厮送来晚饭,外加了几件换洗的衣物、金疮药和纱布,二人谢过收下了。吃过晚饭,高逐晓坐在桌边,手肘抵在几案上,托着下巴,呆呆望着窗外的月亮。
月华流瓦,纤云飘散,恍如素娥欲下。清风过,为这寂寥长夜吹散些许困顿。
“阿迎。”
高逐晓听见宋千山在换她,扭头过去,见他正坐在床头朝她招手:
“来。”
“干什么?”她笑道。
宋千山见她笑,心中原本滞涩的苦闷消散几分,唇角亦不觉微漾,“给你上药。”
“嗯。”高逐晓应了声,起身来踱至床边,坐在他的身侧。
宋千山坐得更近些,眼睛在她的氲着鲜血的伤口处徘徊舔舐着,眉心突突地跳动。瞧着瞧着,他不觉伸出手,颤抖着移往她的领口处,可手指甫一碰到那衣料,却又似触电般蓦然收回,颓丧落下,却又紧握成拳。
他低垂着头,眸中含着几缕碎光。
高逐晓伸出手,轻轻地覆在他的拳头上,将那块坚硬轻柔地拨开,以自己的手心贴在他的手心里。
“你若是觉得累了,我自己来也可以。”
宋千山摇头拒绝了。
下一瞬,高逐晓忽觉呼吸一滞,手被抓紧往前拉去,整个人便倒在他的怀里,被他的一只手紧紧地抱住。
他们唇齿相交,在这晦暗的世界中偏安一隅。
不知为何,高逐晓觉得,他亲得比往常更用力些,直似要将她整个人都揉进他的身体里。只是亲吻,就已经将她的每一寸掠遍了,那种反复的确认让她感到安心。
中途时候,她却感到脸上凉凉的,像是落雨一般,便微微睁开眼睛去看。
他的睫羽上散落着点点泪珠,在微弱烛光的掩映下,闪出橘红色的晶芒,亮亮的。高逐晓瞧着那晶莹的泪,自他的唇上移开吻,伸手来将他的头拥在自己怀中,然后轻轻地去啄他的眼睛。
别哭,有我在呢。
可那泪却似啄也啄不尽,将尧天阁未及流下的,通通在此送葬了。
宋千山将她搂得更紧些,不再哭泣,可那泪还是越流越多,他伸出手来,替她一一拭去,又吻住她的唇,试图在这冰凉如水的夜里,给予她他所有一切的温热。
别哭,你还有我。
哪怕这个世上只剩下你和我,那我们至少还拥有彼此。
我们彼此相爱,我们就还拥有着整个世界。
月光斜斜穿过小窗,照在床铺上,也洒在他们身上。良久,二人松开来,静静地牵着手,并坐在床头。
“你还记得在即皋门那时候,我们也像这般坐在床头,数星星?”高逐晓抬头,淡淡望着悬于天幕中的皎月,轻轻道。
月华如水,照在宋千山的眉眼间,衬得其面色更为舒朗。
“自然记得。你睡不着时,就喜欢偷偷跑到我房中,拉着我陪你数星星,结果你睡着了,我却睡不着了……”
“那今晚我让你先睡,这样可好?”高逐晓笑道。
“不好。”
“为何?”她疑惑道。
“看着你睡,我更安心些。”宋千山伸出手,轻抚着她的脸,温声道。
“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是先替你上药。”
说着,他凑近她坐着,将她的长发撩至身后,小心翼翼将她的罗裙除下。后肩及腰的那道伤疤,猩红如电蟒,刺刺剌剌蜿蜒而下,惊得他的心突突直跳。
“阿迎,你稍微忍耐一下,很快就好。”
话毕,简单处理掉伤口的瘀血,他将金疮药轻轻撒于其上,又以内力催化,以使药力能够更快地被吸收。
上完药、缠裹上纱布,她换上方才送来的干净衣服,和衣钻进被窝里。宋千山瞧她绯色的面庞,不禁笑了笑道:
“怎么这么着急?”
高逐晓伸手,将身上的锦被又往上拉了些,将整个头都给蒙住了。
“我是嫌冷。”
“哦。”宋千山若有所得似的点了点头,而后亦脱掉外衫,同进了被窝里。
高逐晓感到背后有一抹久违的温暖,就像冬日里的炭火,虽碰不到手心,却散发着无尽热意,和小时候一样。
那是个秘密。
彼时,她其实从来都不是想要数什么星星,也从来不是睡不着。
她只是,想要他在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