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究竟是从哪儿开始,着了这杨潆的道?”马岱百思不得其解。
庞德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要我说,都怪你!换个地儿牧马,哪里沾得上这劳什子的一出!”
“你说,咱俩要不要找个机会——”马岱伸手,在脖子上一划拉。
“你可拉倒吧!”庞德白眼一翻。
所谓打蛇打七寸,他算看清楚了,杨潆,就是恰好捏住了马超命门的人。
她太知道人想要的东西是什么了。
这是没有法子的事。他家主公,有着一颗极其醇烈的,想要建立不世功勋的执拗夙愿。
那份夙愿,潜藏在无数个深夜的青稞酒里。酒不醉人人自醉。
也因如此,哪怕是饮鸩,估计都会甘之如醴。
马超,字孟起。孟,庶长也。
很明显,马超并不是马腾的嫡子。准确来说,曾经是个嫡子。
这得从马家的先祖马平说起。
扶风马氏,马援后裔。到了马平这一代,家道中陨,娶不上汉郡贵族,只能退而求其次,迎娶羌部首领之女。
马腾和马翼,都是羌女的儿子。
恶性循环,马腾长大了,依旧只能娶羌女。羌女一双儿女,儿子就是马超。
生下马超后,马腾没有放弃跨越身份与阶级的努力。
后来,马腾应征入伍,累有军功。被扶风耿氏相中,欲招为内婿。
挡在马腾与耿氏之间的羌女,成为了两人恩爱最大的阻碍。
马腾挥剑割席,贬妻为妾。羌女气不过,一怒之下带着孩子跑回了羌地。
马超,从小生长于羌族聚居区。直到快十岁的时候,才见到已经成为了军司马的父亲马腾。
岁月成诗,马腾飞黄腾达,不仅有了两个新的儿子,还让马翼也娶上了汉女。汉女生了两个儿子,其中一个,就是马岱。
与性格阳光的马岱不同,马超从小混在羌人堆里,受尽了冷漠与歧视。以至于除了最亲近的人,容不得一片杂尘。
无女人,无兄弟,甚至无父亲。
满心满眼,只有勃勃进取的事业。
“父亲”这个词语,对他来说,更像是谋取权柄的一件趁手利器。
庞德甚至觉得,一旦父鹰不再展翅,雄鹰会毫不犹豫,将它推向万丈深渊。
他就是马腾的缩影。是年轻版的马腾。
一开始,马岱很不喜欢马超。
但凉州那片地方,弱肉强食,能者居之。马超太优异了,优异到即便不喜欢,也不得不追随脚步,认他为主。
后来,又经历了许多事。马岱与马超,相伴于危难,才结成了如今唇齿相依的过命关系。
庞德这么想着,不由有些欷歔:“你自己的兄弟,你还不知道?”
马岱当然知道。他只是忧虑。
于是狠狠瞪了一眼杨潆的背影:“算了,咱就看看,她能耍什么把戏。”
但一想到接下来的时间都要和个拖油瓶同行,马岱依旧有些气堵。
正生着闷气,远方碧蓝的天幕下,出现一粒乌黑的光点。
那光点移速飞快,越来越近,到了行伍上空,才突然一个俯冲,向着众人笔直滑翔下来。
旷野中回荡着悠长又犀利的鸣叫。
草垫上的杨潆,被奇怪的叫声吵醒。她爬起身,揉了揉眼睛,就见一只硕大的游隼,稳稳落在了马岱的胳膊上。
马岱将胳膊支在胸前,另一只手宠溺摩挲着游隼肥硕的脑袋:“甜甜,你怎么来啦?”
杨潆:“……”
一只食物链顶端的猛禽,叫甜甜。
甜甜用尖喙啄着马岱的手指,找他要东西吃。
“哎哟,甜甜肚子饿了。”马岱掏出一袋肉干,三两下就被囫囵了个干净。
甜甜炫完肉干,嘴巴一抹,扑腾着翅膀向着南方山峦飞了回去。
杨潆眺望远方,这才看见山峦之下,正斗折蛇行,来了一支与马超行伍穿戴一模一样的,另一支精骑部队。
甜甜停在了为首之人的肩膀上。
不一会儿,精骑优哉游哉,走到了大军阵前。
为首之人手挽雕弓,身背箭壶,看见新增的军兵与百姓,讶然望向刚刚喂撑甜甜的马岱。
似乎在问:堂哥不是最讨厌中原人吗?怎么反倒救了一堆回来?
马岱无奈摊了摊手。这可不是他的锅。
“话说阿抗,你不在高昌好好待着,怎么也跑到北边儿来了?”马岱仗着是兄长,忍不住责问。
马抗如实回答:“我听到南匈奴另一部的风声,害怕你们人手不够。如今看来,倒是多虑。”
马超点了点头:“阿抗有心了。”
风水轮流转。一番言辞来去,这下在旁边听傻了的人,换成了杨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