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爸爸却已经一起走过了近二十年。这二十年,吵吵闹闹虽也不断,可还是这么走过来了。
即使苏怀南再如何清晰地记得曾经和爸爸妈妈在一起的三口之家的画面,也不可否认,张阿姨和爸爸才是会最终携手一生的人。
青梅竹马又怎样?少年夫妻又怎样?时间是伟大的,它的这条长河能冲刷掉一切一开始我们认为特别重要的东西,在此过程中,我们甚至毫无察觉。
苏怀南也这样劝着自己。没有什么放不下,时间会让你放下的。
她和齐嘉欣这层关系也是如此,打断骨头连着筋。两人之间的摩擦也都不是什么严重的事,小时候或许还会较真,长大了就看开了。没必要再把每件事都摊开来说个明白争个对错了,生活总要继续,不管谁对谁错,过去的事就过去了。
“毕业后打算回国吗?”
“应该是要回去的,这边说是来留学,但更多是时候还是中国人跟中国人做朋友。其实没太真正融入到这里。而且,我这语言水平听课还行,要工作生活,还差一大截。”
“你这不是还有一年才毕业嘛,多参加一些社团活动和社会实践,说不定就会好很多。”
“你真的好老妈子啊!”齐嘉欣烦躁地将卫生纸团成球,扔向苏怀南。
“有吗?”苏怀南巧妙躲过,大笑,“或许这就是当姐姐的人的通病?”
“你就比我大一个月!”齐嘉欣不服气。
苏怀南夹起一粒黑豆放入嘴中,黑豆做的极软,不用牙齿,在舌头和上颚之间轻轻一抿就化开了,她就着细微的甜味,满脑子想的却是烧烤摊的超辣豆腐皮。
“大一天也是姐姐,你以为我想啊?”
她们肩并肩坐着,却又像是隔着万水千山,彼此沉默的对视。
齐嘉欣低下头,摇了摇已经空壶的酒盅,忽然感叹。
“算了,都过去了。”
“什么过去了?”
苏怀南认认真真地看着她。
似乎已经想不起来第一次见到齐嘉欣的时候,她是什么样子,是长发还是短发?是扎的两个冲天揪还是马尾辫?穿的裙子还是背带裤?她只记得当时的感受——眼前的小女孩张扬自信,耀眼地让她觉得自己黯淡的像一粒尘土。
“你记得吗?小濠和小泽满三岁的生日宴上,他们为了展示自己的教育成果,让我、王诗怡还有你,一人表演一个节目,诗怡唱的《小螺号》,你唱了一首《让我们荡起双桨》,我不甘示弱啊,觉得你们唱的不是太幼稚就是太无趣,我要唱个有点感情的,于是我唱了《感恩的心》,边唱还边比划手语,净瞎显摆。”
苏怀南噗嗤一声笑了,不小心打翻了茶杯,她连忙拿纸去擦。
“他们都围着我夸我聪明,夸我唱的好。我聪明个屁啊,那种场合竟然唱这首歌,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受了多大委屈似的,是有多缺爱啊?竟然不明白那天到底谁才是主角。阿婆的脸色立马就垮了下来,还是你拉着我,又唱了一首《生日快乐》,阿婆的神色才又缓和了些。我想你应该都不记得了,但我记得。”
苏怀南摇摇头:“我的确不记得了。”
齐嘉欣苦笑着,眼中升起晶莹的雾气。
“可我也是真的讨厌你,以前我被嫌是拖油瓶,我学得了在阿婆面前讨巧卖乖,学得了在两个弟弟面前避其锋芒,终于没有人再说我是拖油瓶了,但是你又出现了,她们开始拿我跟你比较,开始说,齐嘉欣,你要赢啊,你不能输,输了你就不是我的小孩了……我真的真的好讨厌你啊!”
黑胶片机中传来的是中岛美雪的《银の龙の背に乗って(骑在银龙的背上)》。
苏怀南忽然笑了。
“我那时候也因为她们总拿你和我比较,所以我也很不喜欢你。”她又夹起一颗黑豆,嘴里终于涌上一股粘稠的甜味,是小濠和小泽三岁生日宴上奶油蛋糕的甜,齁甜,卡在喉头,“你说,她们较劲,拿我们当枪使,可我们自己竟然还乐此不疲,是不是傻啊?”
她们一起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就红了眼眶。
齐嘉欣仰起头,将泪水逼回眼眶。
“说起来,齐修濠和齐修沐那俩臭小子今年就要高考了,我妈头都快炸了,三天两头给我打电话大吐苦水,说他们俩成绩半死不活就那样,给他们安排留学吧,他们也不愿意,非得考国内的大学,那让他们好好学习吧,他们也学不好,跟没脑子似的。我妈天天念,天天念,念得我都想立马买机票回去揍他们了。”
“可能国内有他们舍不得的人吧,我们都是这个年纪过来的,你应该懂的。” 苏怀南的笑意变得温柔。
“你这样一提醒,我倒觉得有可能,就像……”
齐嘉欣突然顿住了,这二十几年的成长历程,让她渐渐明白了,世间万物皆可努力,唯独相爱全凭运气。
爱没用,再爱也没用,只有相爱才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