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是小汉斯·西克尼乌斯。
五月的最后几天,他从初级飞行学校毕业了。假期时间太短,西里西亚家乡太远,他决定不如到法国探望叔叔。发去一封电报,他就匆忙跳上火车,直奔叔叔最后来信的落款地。
这儿是维宽河边一个很小的港口市镇,离开车站几步就走到了集市广场。远远望见一小队德国兵,他亲切地就要上前问路。
“那些是风纪巡逻队。”一个坐在露天写东西的姑娘用德语叫住他,“当心啊,您头发太长了。”
她很漂亮,不会比汉斯老多少,神情慈爱得像他1871年出生的奶奶。法国真是什么怪人都有啊。汉斯谢过她,赶紧换了条路,拦下他碰见的第一个军官。
“我是西克尼乌斯候补军官,我找指挥官西克尼乌斯上校。”
中尉打量他几眼,笑了。“您是说我们师长,西克尼乌斯将军吧?哈,你们长得挺像的……”
然后是鲁道夫·西克尼乌斯。
现在他成为德国将军一员了。这位将军不是普鲁士军校培养的,而是念文理中学的资产阶级儿子。
他很少谈论自己,可是在了解他这件事上,我运气好得离谱。他身上似乎有种无声的急迫,一种向谁敞开整个世界的急迫。等我反应过来,已经知道他的坦克碾压过波兰和法兰西,征服过尼古拉耶夫港,冲过米乌斯河,冲过顿河,冲过伏尔加河,别人的家园轰成灰烬,废墟留在身后,目标在前方闪耀!
可是,因为一个几面之缘的捷克人被征收祖宅,他也会不惜得罪党卫队,在激战间隙给SS全国总指挥达吕格写信求情。*与汉斯不同,鲁道夫长着更和善的大眼睛。
此刻他就站在城堡门口,换上了红领章和金扣装饰的军服。如此形象令小汉斯摸不着头脑。最后他决定将手臂伸向空中,对叔叔喊了一声:“希特勒万岁,将军先生!”
“这孩子!”鲁道夫瞪着他。“你觉得元首能听到你致敬?还是我看起来像阿道夫?这里用不着说那些。”他将花塞给汉斯,跳上车一阵风开走了。
“他这是去结婚?”汉斯越发纳闷。
“他去见视察的古德里安。”副官解释。“师部这些天人仰马翻,只能等到意大利再为他庆祝晋升了。”
等等,哪儿?没错,师里突然接到开拨命令,即将离开法国前往意大利。太可惜了。飞行员的训练时间大幅缩短,两三个月过后,汉斯肯定也会蹲在前线,接下来一年里,天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和叔叔再见。
没准那时战争都结束了?
空军小兵汉斯就在这个陆军指挥部住下来。
在士兵传说中,法兰西就意味着和平、美酒和美女。实际上,每天只有各色军官进进出出,到处乱跑,忙着处理一周内将上万人送往外国的艰巨任务。师部成员尽是些人到中年的贵族老爷,生活刻板,脸色憔悴,其中最秃的要数参谋长冯·贝尔。他身材魁梧,比所有同事高出一头,可谓人如其名*。他就像童话里统治城堡的野兽。(*Baer本意是熊)
等办公时间结束,将军先生会回来换衣服,准备出门例行散步(又一个中年人爱好)。汉斯趁机宣告他的新发现,叔叔似乎不怎么赞同。参谋长当野兽,谁当美女?我吗?上回是老色鬼,这回是迪士尼公主,居然还变性了?说真的,要是他没有更好的事做,可以顶替传令兵,让人家有空去忙别的。
第二天,小汉斯只好老实蹲在指挥官办公室。
这里曾是位法国贵族的书房,各种意义上都与胜利的占领者相称。唯一格格不入的是摆在古董写字台的一篮干面包,早就难以下咽了,将军先生还舍不得换掉。
首批队伍将于今夜22点出发。电话一早响个不停,副官握着电话听筒,记录源源不断的各方消息。叔叔一边听黑眼圈的军需官汇报,一边拿铅笔对开拨命令修修改改。他写东西向来飞快。
“我加了几点旅途注意事项,务必在登车前传达全体士兵。快把书记员叫来!”叔叔把草稿交给汉斯。
书记员?谁?每个人都在忙各自的,汉斯转了两圈,总算碰到一个穿连衣裙的年轻女人迎面走来。眼前没有其他人更像书记员了,汉斯赶紧把叔叔的任务传递给她。
她顺着汉斯手头的文件看去,绿眼睛显得有些困惑。您赶快吧,老爷子在催。办公室现在空无一人,大家全都离开了。她找了一阵打字机,目光掠过沙发,办公桌和面包篮,又对指挥官的潦草手迹研究了半天。
“将军的字不好认。”汉斯承认。
“将军的字一直这样丑。”书记员小姐摇头,有点生疏地敲键盘,一边对着草稿笑起来。现在他该认得了,这就是他奶奶般慈祥的那个姑娘。
旅行提示*:
1、切勿坐在火车装载的车辆顶上(近期某师两名成员被横穿铁轨的电线割断头)
2、身体切勿探出车厢(三天前某空军师一名士兵因此断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