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四点,在阳光稍稍没有那么刺眼的时候,程雪如约出了门。
下了公交再步行了白来米,她来到了导航上显示的城中村的位置。
来洧州工作后,程雪对城中村的大名早有耳闻。洧州作为近几十年发展起来的新一线城市确实吸引了大量优秀人口,缔造了一系列经济奇迹。但同时,这些优秀外来人口也极大地挤压了本地人的生存空间。
外来人口若是在一线城市无法立足,还有回老家这一退路。可对于部分能力没那么强,又没有远见在洧州市房价暴涨前盘下一室半厅的本地人来说,退无可退后城中村就成了他们唯一的选择。
当然,不乏有像程雪一样资金不充足的外来打工仔们也会选择居住在城中村。用差些的居住条件,优先保证生存。
看来同是天涯沦落人。
抱着这样的想法,程雪在路过那些逼仄老旧的小巷,杂乱纠葛的电线和弥漫着腥气的地摊市场时,竟也生出了些奇异的亲切感。
不知绕过了几个弯弯窄窄的巷弄,程雪终于跟着并不算精准的导航走到了目的地。
抬眼看了看门牌号无误后,她敲响了房门。
开门的是个看起来六十岁左右的老奶奶,人很和蔼。程雪跟着她走了进去,四处看了看。
楼道内还算干净,屋内家居也齐全,可惜是空间和氛围实在压抑。程雪租用的单间内只有很小一扇通风用的小窗,而即使是在公用的空间内,采光和通风也算不上好,没有灶台,只能用小煮锅简单煮点东西。
走到狭长的公用阳台时,程雪才更加深刻地感到了被压迫。因为楼距近,不到三米就是对面的租户的窗户,如果室内不挂窗帘隔开,程雪甚至能将对面租客在屋子里做什么看得一清二楚。
移开视线侧头抬眼望去,她看见湛蓝的天空被胡乱搭接的电缆切割成了一格一格。
问题不大。
程雪安慰自己。
至少能提供一个落脚的地方了不是么。只是暂住一段时间,等周转过来了就搬走。
她也不是啥娇贵的少爷小姐。
道别了房东,程雪又去往了下一家。
和上一家的情况差不多。这一家虽然靠街边,空间稍稍宽敞些,至少不会晾衣服时一抬眼就是别人家的窗户,但不知为何屋内漫着一股潮气,仔细看去,墙角还有些许霉点。
总体来说,两户各有优劣,都还在她可接受的范围内。
程雪准备离开城中村时,已近饭点。想着以后少不了要在这边的店里吃饭,她索性随便找了家小馆子提前感受一下。
店内人还不多,程雪点了餐后找了个靠墙边的空位坐下。大概是店子开得久了,座椅上可以看见有裂痕,桌子也有些微擦不干净的油泞感。
除了程雪外,店内还有零星坐着的几个中年人,和一伙混混模样流里流气的青年。混混青年们正叼着烟聚在一起打游戏,时不时地往程雪那上下偷瞟,让她多少有些不自在。
不觉加快了用餐速度,随便扒拉了两口匆匆离开。
程雪一股脑地快步走出了城中村去到公交车站,才后知后觉地突然意识到一个比居住环境降级更严重的问题。
安全问题。
虽说洧州治安向来不错,可也不是没有听说过晚上小混混打架斗殴致死的传闻。如果这片城区夜间管理不当,程雪因工作原因又得经常晚归,着实存在隐患。
如果有钱,程雪当然可以选择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
可现在……她似乎并没有更好的选择。
何况,刚才那几个青年只是看了她几眼,会不会是她太草木皆兵了?
思来想去,程雪最终做出的决定是,晚上再来实地看看。
*
晚上十一点。
今夜无月,只有零星一点星光散在天幕上。
李谨曦驱车刚驶入主干道准备回家,又突然想起来还有个重要文件落在了公司。
他抬眼看了看腕表上的时间,不早了,恐怕这会不好差人送来。所幸车开得还不算远,便调转了车头决定自己回去取。
开车到距离公司500米外的一处路口时不巧被红灯暂且阻挠,等待的过程中,李谨曦便漫不经心地扫了眼路边打发时间,有些意外地瞥见了一个熟悉的粉色头发的身影骑着单车晃悠悠地驶过。
程雪?
这么晚了,她在这儿做什么?
早在他招她入职时,李谨曦便因为程雪郑重其事地附在她的每一张画作上的那枚专属印章认出来了她。当年,那枚章是他亲手一笔一划地刻好后送给她的,他绝不可能看错。
或许是这层关系,李谨曦总是要格外关照她些。后来公司例行统计每位员工的包含住址在内的个人信息时,他也装作不经意地翻阅过她的资料。
而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程雪现在的住址绝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