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晚凝怔愣一瞬,这萱姨娘看上去年轻貌美,根本不像育有一子的年龄,举手投足间更是欢脱活泼,三两步走到江晚凝面前,将那长桌上的布看了几眼。
“随便坐,别拘礼。”
萱姨娘回头看见江晚凝站在一旁,朝她宽和一笑,挥挥手让她坐下。
江晚凝客气谢过,却未真的落座,尊卑长幼,都应萱姨娘坐下后她才可坐。
萱姨娘也未再催她,只是挑起边上那几款布料,对丫鬟道:“这几个颜色,似是珰儿前段时日给我送了些。”
江晚凝往前一步,言辞谨慎又落落大方道:“夫人好眼力,明二公子确来过小店为您采买过生辰礼物。”
萱姨娘捧着布匹,脸上笑意似淡了些。
江晚凝察言观色,赶忙回忆自己是否言行有失。
“倒是有数十年未见过这样的颜色了……”萱姨娘放下料子,似有若无叹了口气,坐到正位上,示意江晚凝自便。
江晚凝携池令颐在一旁缓缓坐下。
萱姨娘浅抿了口茶,“这些颜色,可是姑娘染的?”
江晚凝迟疑了片刻,还是实话实说道:“是的。只是夫人先前相似之布……当年家父为小女准备嫁妆,每年时兴布色都会备有几匹。说来惭愧,因当时铺内生计困难,当时明二公子所购布料,已是二十年的布艺。若夫人需要,小女现可再为夫人染上几匹,以作赔罪。”
萱姨娘摆摆手笑道:“你莫怕,我只是随口问问。”
“二十年的布么……”她喃喃道,思绪似也飘回二十年前,也就一刹,萱姨娘迅速调整会情绪,挂着笑道:“不必赔罪,虽是你能染出一模一样的布色,又怎知我喜欢的不是二十年的那块布?”
竟是这般,江晚凝愈发琢磨不透萱姨娘,其人表面看上去风风火火潇洒随性,可眼里那抹伤怀,又是那样真切难藏。
“倒是你身上这衣……”
萱姨娘的目光落在江晚凝的衣服上,好巧不巧,江晚凝今日就穿了那身枫叶纹布做的衣裳。水桃红粉嫩恰到好处,那略深的枫叶纹每一条纹路都清晰可见。
萱姨娘扬眉,好奇地问道:“倒是没见过还有这种纹样,你若得闲,便给我做几匹这样的料子来吧。”
江晚凝眼眸一亮,未曾想得以萱姨娘赏识,她掩下眼中兴奋,站起身行了个礼回答道:“传统拓印太过死板,小女在此基础上研究出更为精细的草木染,以草木本体为纹样,布料图案更加细腻自然。”
萱姨娘点点头,桃花眼潋滟,夸赞道:“倒是个心思玲珑的姑娘。”
“夫人。”江晚凝抬起眼,试探性地问道:“不知能否给小女个机会。”
萱姨娘掀了掀眼皮算是应允。
江晚凝拉起一旁的池令颐,走到她面前介绍道:“这位是小女的闺中密友,尤擅成衣,小女今日所穿正是由她量身裁制,若夫人不嫌,此番草木染布能否让她为之成衣。”
萱姨娘一挥手笑道:“我当是什么事,你们小姑娘有能耐,做好送来明府便是了。”
竟是这般轻易就答应了。
江晚凝和池令颐都有点不敢置信,但她们心中已经对这位萱姨娘颇具好感,明府内的关系且不谈,但冲萱姨娘没有歧视女性,反而还愿意给她们机会,这就让她们无比感激。
虽说萱姨娘身份不如段素容那般尊贵,可她说到底嫁的是府尹,金陵城内最具权势之人,又颇受宠爱,在这金陵城内不知有多少人想要攀附她,若能得她穿着成衣,那对冉濯铺无疑是个最好的宣传。
萱姨娘这边挑的差不多后,白芍带着二人又去了明府些许表小姐的院子里,折腾到快正午才结束,明夫人未言午膳,江晚凝自然知趣,当即便告辞。
从内宅走出,过长廊,长廊尽头,遇见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池令颐只消一眼便认出,雀跃道:“裴大哥!”
裴望舒眉眼寡淡,看见她们时神情稍微有些松动。
他既然同明珰一起去江宁办案,那在这明府遇见他也不稀奇。
白芍打量众人神色,大概猜到三人相识,索性道:“裴公子,奴婢尚有事在身,能否请您帮忙带二位姑娘前去正门。”
裴宽辅颔首同意。
三人并肩往外走,白芍走后反倒是有些沉默,裴望舒思忖片刻后,略有些僵硬地沉闷开口:“你们怎么来了?”
江晚凝眼观鼻鼻观心,心思玲珑,并未急着回答,由着池令颐与之攀谈:“噢,前些日子明府派人来冉濯铺定些秋冬的布料,我和凝儿今日带了些样布给夫人小姐挑选。”
裴望舒点点头,抿唇又沉默下去了。
这次池令颐主动开口问道:“裴大哥常住明府吗?”
“早先闯荡江湖,这次打算回来留些时日。”
池令颐打趣道:“江湖凶险,裴大哥可是闯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