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家人好似天生情感淡漠,比起阖家团圆,更注重各自的私生活,记忆里所有人对她都很友善、宠溺。
除她之外,其他人的相处就要冷淡许多。
她一贯认为这是理所当然,也认为这多少有自己努力卖乖的因素在。
有时候她会认为自己受尽宠爱,有时候又会觉得格格不入。
他们好像从来不会觉得孤独、寂寞、他们似乎不需要认可。
可她不行,下雨打雷的时候如果没有爸爸妈妈在身边她会很难过,可他们很忙,并不能总是在家,于是她压着不说。可一旦他们在家,就会对她百般宠爱,她想要什么都会捧到她面前,华服、鲜花、赞美。
除了她之外,他们之间的相处并不热切,但从小她就知道——绝对不能伤害家人。
这是底线。
所以那天在接风宴上,她被拆穿才会不做过多挣扎,她知道自己触及了底线,他们没有报警已经是留了一线。
她看向地上那还在苟延残喘的垃圾,他的胸膛也会起伏,他也会呼吸,他的嘴张着嗬嗬作响,就像是无法呼吸的老人还试图继续活下去,嘴角溢出鲜血,他正死死盯着她看,眼中有恐惧也有恨意、又有祈求和渴望。
裴佩一时间入了迷——还真是个神奇、复杂的眼神。
死亡的恐惧短暂的胜过了毒瘾?
还是说他的瘾还没那么深?
如果不是他们不想要女婴,在试图抛弃她的时候还使了个小聪明,把她换掉,试图在这样的一天来吸她的血,那么她应该享受那些美好,也享受不到同学的尊敬、老师的爱护、周围所有人的推崇。
她会在这些人形怪物的蚕食下,逐渐扭曲成她无法想象的模样。
她会在一日日的辱骂、挨打、劳作里扭曲成怨恨的形状,又或许在某个精疲力尽的日子里嫁给同村、邻村的单身汉,从一个牢笼去往另一个牢笼,还以为自己终于获得幸福,当无法得到的时候只好一日日的告诉自己——这就足够了,忍忍就过去了,自己没办法比这更好了。
也或许,会在某一天无法忍受的时候,直接一把火烧死所有人。
然后入住监狱。
人是被塑造出来的,从懂事起见到的、听到的,本能的模仿、学习周围的一切。
可裴羽没有接受那些塑造。
裴羽果然很像裴宴,总是一眼能看穿别人、比常人早慧、从不怀疑、不痛苦、认定的东西就会去争取。
她没有被那些言论洗脑,没有被扭曲成血包,没有把自己困在那沟沟壑壑的山湾里。
裴佩忽然落下了眼泪,滴滴答答,无休无止。
她意识到了,自己好像没办法胜过裴羽。
一开始以为她从山沟沟出来,没见识、又无知,想必很好掌控,可她看不到裴羽走到今天,要爬过多少山路、要走过多少旧时代留下的顽疾、只要她稍微的愚笨一点点,以她的美貌,想必早已被恶犬吞噬殆尽。
薄薄的调查报告、冰冷的文字聊聊数句,总结了她过往日日夜夜经历的黑暗,那不够真实、具体。
直到这些黑暗站在成年人裴佩的面前,她有能力对付他们,她能想到无数个办法对付他们,因为她有见识、有钱、有能力、有资本。她不是软弱无力、任人左右的小孩,也从不为学费、生活费这样的东西费心。
在她过往的人生里,根本没有学费、生活费这样的概念,一切美好都理所当然的簇拥到她面前。
裴羽的成长超乎她的想象,她赢不了她。
裴家又多了一颗熠熠生辉的太阳,阴影更浓重几分,而她依然站在阴影里,却突然失去了走向太阳的勇气和动力。
警车来的很快,但来的不巧,来的时候裴有才刚好断气。
裴佩在一旁哭的像是一条狗,由于身体还弱,又为了做手术节食,这会儿她精疲力尽,一看到警察,心情一松懈,直接晕了过去。
警方通过她的手机,拨打置顶的电话,置顶的号码没有写名字,只有一串号码。
警方核实了对方和裴佩的关系之后,说明了裴佩的情况。
裴家公司总部。
“警察怎么会给你打电话?”
这会儿到了饭点,员工陆陆续续下班,而裴宴的办公室却亮起了灯,坐在他对面的是裴羽。
裴宴听到她问,抬头看向她,思索了一下说:“裴佩被你之前的弟弟裴有才绑架,中途裴有才犯了毒瘾摔下楼梯,已经确认死亡。裴佩惊吓过度晕倒,现在在医院。”
面目清冷的女生脸上挂着游刃有余的微笑,似乎并不为此感到意外,含笑的目光里带着几分揶揄:“那么,你要去看看吗?”
仿佛是在吃醋,裴宴到底还是放不下朝夕相处二十年的妹妹。
又反复是在戏弄他,明知道她是什么本性,还在关心她吗?
这让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