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简没有再质疑苏昌诚意不足。他靠着椅背,眉间微微蹙着。他知道“和亲”之事。小郡主提过,从前皇太后在永嘉十二年冬末春初的这一场病,背后一定有内情,推来推去,应该就在和亲上。古月拿她当由头,皇太后舍不得、气不过,等事情过去之后,干脆定了她的婚事。徐简再是不良于行,轮椅进出,也比被人算计着强。不过,猜到归猜到,真的从苏昌这个古月人口中听到,确实很不痛快。只不过,再不痛快,他也不会在苏昌面前露出端倪来。苏昌现在是惊恐慌乱,等他脱身冷静下来后,若是让他从这场交谈里品出一些什么来……诚然,背后之人“看到”他了。这么多次交锋,逼得对方把道衡都舍弃了,对面若毫无察觉,从前又怎么能把他和林云嫣逼到绝路上背后之人,有他的能耐与本事,绝不是什么好对付、好糊弄的。这一点,徐简非常清楚。舍弃道衡,不会让对面庆幸能摆脱一部分牵制,反而会愤怒、会多加试探。“看到”了他,不等于弄明白了他的想法,之后的交锋会更激烈。所以,每一步也都要更谨慎些。挖到的线索比给出去的牺牲多,那就是赚钱的买卖。每一次都比对面多赚一些,让对面多亏一些,才是徐简的目标。“那位童公公,”徐简开口问道,“你了解多少不瞒你说,我一时间还真没有想起来,有哪位身份不一般的人身边,有姓童的公公。”“我没有说假话,”苏昌忙道,“他自称姓童,如果出错了,也是他骗了我。他、他看起来四十岁往上了,人挺瘦的,眼睛细长。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形容他,他和王芪不一样,王芪还有一道疤能认一认,那童公公真的没有什么特点。讲话那是尖声尖气的,太监什么样,他就什么样。”苏昌绞尽脑汁,拼命回忆:“对了,他不吃酒,那天在宅子里说事情,我倒是喝了两盏,还给他倒酒来着,他一口不喝。我看他不像是不会喝的样子,好像就是不愿意跟我喝。我这种小喽啰,他看不上吧。”徐简听完,又问:“苏议和这里的买卖做了多久了”“我……”苏昌下意识地要说“不知道”,话到了嘴边有一瞬的迟疑,再想顺着掩饰过去已经不可能了。已经说了那么多了,他再藏一点也没必要。若是因此再被盖个“没诚意”的章,刚才那么多也白说了。破罐子破摔,苏昌道:“苏议入仕快二十年了,最初几年是个新人,没什么资历背景。十五年前还是十六年前来着,古月也有一批使节到你们京城来,苏议会汉文,他就被选上成了使节。这次出访之后,他渐渐就起来了,这些年要风要雨的,很有一番本事。我不确定具体状况,但我猜,很可能就是他那时候到访,和厉害人物搭上了线。”苏昌记不住具体时间,徐简却能够回想起来。他在礼部坐了那么多天,陪着太子殿下看了那么多无趣枯燥的旧年文书,其中就有历年接待来使的资料。太兴二十五年的秋天,古月曾有使节到访京城。那一年看着风平浪静,但也许,水下潮涌已经显现了。两者未必那时就狼狈为奸了,但应该会是一个开端,最终一步步走到今日。线索还缺,但多多少少还是给了徐简一些启迪。比起今日金銮殿里打量他的贤王,一路谈兴不错的晋王,平亲王李仁的嫌疑又小了很多。平亲王是圣上的皇叔,是先帝爷的兄弟。太兴二十五年,作为彼时的太兴帝看重的亲兄弟,他即便另有心思,也看不上初出茅庐的苏议。要做买卖,平亲王会有很好的选择,而不是等着苏议花这么多年崭露头角。再者,现在的苏议敢直接表达“不满意”,催着那儿再出些主意,可见这买卖在当年相对“平等”。一个是想脱颖而出的古月官员,一个是谋划着夺位、被皇长子李沧压住一头的普通皇子,这买卖才能做得起来。见苏昌口中再问不出什么来了,徐简的指关节在扶手上敲了三下。里头的参辰听见了,把布条塞回了苏昌口中,却没有解开蒙眼布。苏昌又开始颤抖起来,直到他挨了一手刀,彻底昏了过去。参辰从耳室里退出来。徐简低声道:“把他悄悄送回去,我去衙门。”参辰有些为难。玄肃不在,他也不跟着,不像话。徐简把他的神色看在眼中,轻笑了声:“无妨,几步路而已。”坐上轿子,徐简去了顺天府。袖中取出一张纸,上头正是王芪的画像。徐简定定看了会儿,是时候给参辰报个仇了。后衙里,单慎依旧焦头烂额,四道胡同那儿的进展不乐观。徐简进屋里,顺手关上了门。屋里光线暗下来,单大人头没抬,嘴上道:“挡着光了。”门没有开,只一张纸被按在了他的面前。单慎看了一眼画像,皱着眉抬起头:“这人是谁”徐简直接道:“杀道衡的凶手。”“国公爷确定”单慎惊讶极了,“怎么知道的谁目击的叫什么人在哪儿”“抓不到的,”徐简说得非常直白,“单大人不是昨儿就说了吗结个果子,让衙门见好就收,再挖下去也没用。”单慎的脸色白了白。他确实说过。他也知道,道衡就是被扔出来逗他玩的。“杀道衡,就是为了堵衙门,曝光了的棋子没有用,”徐简的指尖在画像上点了点,“这个若是也曝光了,你说会不会被废”精明如单慎,岂会听不懂徐简的意思抓不到,却可以逼着对方废。哪怕对方这一次不把人扔出来敷衍衙门,起码,也足够恶心对方了。没道理,只有他们顺天府被人恶心。他破不了案子,但他可以让背后的指使气不顺。他单慎在衙门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