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岁我就能每天挣五个工分!十四岁我就跟大队的婶子们一样,拿七八个工分!养活自己绰绰有余!就这样,下工回到家,家里的家务活我几乎要干大半!这十几年我没吃过一天饱饭,没穿过一件好衣裳!逢年过节,家里人都能分到一块肉,就我,连肉汤都不配喝一口!”
“你两个侄儿娶了媳妇,生了孩子,月子是我伺候的!我天天在他们房里打地铺,孩子哭了是我,洗尿布是我,还得给你侄儿媳妇揉脚,洗带血的内衣裤!孩子满月后闹夜,也是我整夜整夜抱着哄,第二天还得照样下地干活!”
“你们说是我亲身父母,你们每年回去看到我吃苦受罪,你们管过吗?你们没管过!不仅如此,你们还当着全家人的面说,说我生来就是干活的,随便使唤!只要累不死,就往死里使唤!这话是你们的原话吧?”
说到这里,周围的人都露出不忍之色来。
如今世道,虽然伟人说男女都一样,可其实重男轻女太普遍了,尤其是乡下。
但是像这样不拿亲闺女当人的,着实少见。
沈月娥恼羞成怒:“你是我们生的,你这条命就是我们的!我跟你爸在城里上班,你在乡下替我们尽孝,天经地义!”
许宁言也不恼:“是!我替你们尽孝!你们生养了我一场,养了我三年,我干了十三年的活替你们尽孝,总能抵还了养恩吧?更不用说,我一条命也还给你们了!”
“知道我为什么要分家要断亲吗?因为我被亲小姑推到河里,她跑了!跑了不说,还没告诉任何人!还好碰到好心人,在下游救了我!就这样,我在家高烧了三天三夜,差点烧死过去,也没人管我!我能活着,那是我命大!是我自己挣扎着活下来的!我没去公安去革委会告你们一家子都是杀人凶手,见死不救,包庇杀人犯!就是我还了生恩了!”
“所以我醒过来后,就要求分家,要求断亲!我哪里做得不对?我这条命,你们不疼不爱,我自己爱自己,自己疼自己!”
一旁的人群里,有人在后头忍不住嘀咕:“这闺女说得对!托生在这样的人家,真是造孽啊!不断亲等着再被害了性命吗?”
“这世上怎么有这么心狠的爹妈,怎么说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虽说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可这实在怨不得这闺女,不过她那小姑太不是个东西了!怎么能害亲侄女呢?”
……
被这么多不认识的人当着面指指点点,话里话外都是他们夫妻太狠心,不配为人父母。
许银来和沈月娥羞愤不已,那眼神要是能杀人,许宁言估计已经死了几百遍了。
“好,好得很!我们也不想要你这样忘恩负义的白眼狼闺女!早知道今日,当初就不该生下你来!断亲就断亲!我就不信了,你一个丫头片子分家出去能讨着什么好!”
“你可是自己要分家断亲,跟咱们断绝关系的!记住你今天的话,以后就是讨饭,活不下去,也别来找我们!”沈月娥咬着牙狠狠地道。
“你后悔当初不该生下我,当我愿意托生在你肚子里?你放心,以后我就是要饭,也绕着你家的门走!”许宁言寸步不让地怼了回去。
“你,你——”许银来哆嗦着手,指着许宁言说不出话来。
许宁言冷笑两声,扭头就要进百货大楼。
买东西要紧,谁乐意搭理他们?
还没迈出步子,就听到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马厂长,这不是你手下那个刚升机修班班长的许班长吗?啧啧,你们厂这员工的思想教育还得再抓一抓啊,这样弃养女儿十几年的人,品德肯定是有瑕疵的!让人担心,他对亲生骨肉都这样,又如何能全心全意为了厂里为了人民服务呢?”
许宁言眼睛一亮,朝着人群里看去。
不仅是许宁言,围观的人也都扭头齐刷刷地盯着一个地方。
两个穿着薄中山装的中年男人显露了出来。
其中一个沉着脸,另外一个脸上挂着笑。
许银来和沈月娥听到这番话,脸色刷一下就白了。
那两个中年男人往里头走,围观的人都不由自主地让开了一条路。
任由他们走到了许银来夫妻面前。
许银来看到来人,几乎腿都软了,结结巴巴地冲着那个沉着脸的中年男人打招呼:“马,马厂长,你,你听我解释——”
马厂长颇有城府,脸上看不出喜怒来。
抬头打量了一下许宁言,瘦瘦小小的,衣服都短了一截,露出手腕和脚腕,瘦得可怜。
衣服上也是一块补丁摞着一块补丁,一双大眼睛,倔强又警惕的看过来。
再一想许银来的两个儿子他也见过几次,高高大大的,穿着最流行的绿军装,戴着手表,还曾看到他们带着人下馆子。
这么一对比,确实为眼前这个丫头感到心酸可怜。
本来对着许宁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