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爱国虽然心里慌,手下却不慢,将所有的文件,证件,介绍信都检查了一遍无误,这才松了一口气。
想了想,还是觉得有些不放心,谨慎的道:“姜同志,你这边的文件证件介绍信都没问题,只是我这边还需要给县革委会那边打个电话确认一下——”
话被姜致远直接打断了:“钱爱国同志,我是从京城直接奉命过来接人的!文件你都看了,没有任何问题,那就应该按照规定放人让我们接走!你应该知道保密条例吧?”
钱爱国的心咯噔一下,他为啥要给县革委会那边打电话确认,这不就是因为这事没有过先例吗?
送到他们马河农场的人,这些年下来,没有上千也有几百了,还从来没有一个人从他们农场走出去过。
这突然要接走一个人,他心里没底啊,想着给县革委会那边通个气,到时候真要有个啥,也不能说是他一个人的问题是吧?
可姜致远这么一说,他一个激灵,立刻道:“姜同志,我明白了,我立刻放人!”
说着就要喊人去把何秉谦叫来。
姜致远却道:“不用了,直接带我们过去就行了。”
钱爱国还能如何,只能陪着笑脸跟在后头。
农场里这时候已经是黄昏了,下地干活的人,才陆陆续续的回到住处。
姜致远看过去,一个个都灰头土脸,眼神麻木,即使看到了姜致远他们一行人,也顶多看一眼,就匆匆低下头走了。
农场不算太大,往里面走了很久,才看到一些低矮的草棚子或者土砖房。
虽然姜致远没说啥,只扫了一眼,钱爱国就忙不迭地辩解道:“这里住的都是送来改造的,生活条件艰苦一些,才能让他们从思想深处都得到改造——”
姜致远的眼神突然在看到一个人影的时候,凝住了。
那个人影消瘦,背佝偻着,头发花白,这个天气,身上还裹着一件破棉袄,走路的姿势还有些不自然,一瘸一拐的。
钱爱国本来一直就观察着姜致远,看到他的眼神盯住了一个地方,也跟着看过去。
解释道:“那是前两年才下放到我们农场来改造的,叫顾勇,是从京城下放来的,听说以前还是京城某部的军长,犯了大错,才被送到我们这里来。他老婆跟他离婚了,儿子为了保住自己,把罪名都推到了他头上。”
“孤家寡人一个!来了这么久,也没见有人来看过他,也没人给他写信寄东西。去年年底大雪灾,他为了抢救农场的财产,被压在雪下面的几头羊,受了凉,把腿给冻了,所以如今走路有点毛病。”
姜致远收回了眼神,垂下了眼睑,无人能看清他的眼神。
钱爱国解释了一通,见姜致远没有反应,也就不再说话了。
继续往里面走。
经过了顾勇的身边,无人停下或者慢下步伐。
顾勇本是埋头走路,听到了脚步声,无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
看到那个熟悉的背影后,整个人都楞住了。
张嘴刚要说话,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立刻闭上了嘴。
一双眼睛只死死的盯着姜致远的后背,眼神里又是惊讶,又是喜悦,还带着一点微不足道,说不清道不明的期盼。
可不管他怎么看,姜致远都没有回头,就那么径直的,缓慢但是坚定的越走越远,直到拐了个弯看不到人影为止。
顾勇本来就佝偻的背影,越发的弯了下去。
他在路边站得太久了,后头收工的人赶了上来,看到他还站在哪里,直直的看着前方,忍不住拍了他一下:“老顾,你咋还站在这里?看什么呢?”
顾勇回过神来,整个人都精气神好像都被抽干了一样,无精打采:“没看什么,就看到钱主任好像带着几个生人往里头走。”
听到顾勇的话,后头收工的几个人交换了一下眼神:“难道又来新人了?”
“唉,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
顾勇没心思听这些闲话,他此刻心里也是一个大大的疑问:姜致远来这里做什么?
姜致远在钱爱国的带领下,又往前走了大约两里路,才看到又是一片低矮的草棚和房屋。
径直走到了一个低矮的看起来是草垛子的棚子面前,钱爱国推开了门,甚至不能叫门,只是几把草胡乱的捆成一片,挡在了门口,所以就充做了门。
里头低矮得人进去都要弯着腰,里面没有窗户,黑漆漆的。
姜致远站在门口适应了一下,才看清楚了里面的场景。
靠着最里面,有一块地,上面铺着木板,木板上铺着一层草,草上面,胡乱团着被褥,已经看不清楚颜色了。
挨着门口的地方,那土砖和石头,砌了一口土灶。
灶台上坐着一口土陶罐子,也是黑黢黢的。
灶台旁放着一点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