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在谢临书几步远的地方,夜云墨已经恢复了在人前一贯的模样,举止有度,沉稳端方,礼贤下士,和如今的皇上年轻时一样。
他看着谢临书,面上带着和善的笑,一双凤眼怎么看都没有了刚才的恼怒。
“谢大人这话说得可太令人心寒了。”
他话里含笑又带着埋怨,“若是本殿没有记错,谢大人来京城已有些时日了,可你与本殿却迟迟没有机会同处一室共叙一二。
方才见你从楼下走过,特意让灰羽请你上来,没想到……”
他话音拖长,谢临书垂下眼皮,极为上道地往前一步拱手,没有让夜云墨把后面的话说完。
“殿下。”他沉声道,面色带着后知后觉的七分懊恼与三分惭愧,像极了一个恶意猜测主子后发现自己是错,而主子又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对他竭尽看重的仆人。
“是谢某误会了,还以为……”他也面露难以启齿之色,剩下的话像是千言万语说不出来一样,给足了夜云墨和灰衣男子自行想象的空间。
他拿出了随身带着的那块极普通的玉佩双手呈在手心,抬眸看进夜云墨打量过来的眼睛,眼底写着赤诚,一字一句缓缓道:“这玉佩自交到谢某手上的那一日起,就不曾离身,今日得幸遇见殿下,却……若殿下不弃,谢某日后自当尽心为殿下所用,刀山火海,任凭调遣。”
青俊英才字字有力,出口的承诺饱含着浓重又克制的情绪。
夜云墨对上谢临书那清凌凌又坚定的眼神,心中即便再没把他当回事,也不由得被他的样子震撼了一下。
这人竟然这么轻易地就交付诚意?
夜云墨心里恍然一霎,却在转瞬间又压下了这一种感觉。
在皇宫里长大的皇子,可不会那么容易就相信一个人,而即便是相信了,也不影响他们的算计和利用。
夜云墨思绪只在脑中转了一转,就毫无痕迹地单手托住了谢临书的腕骨。
与这人肢体碰触,谢临书眼底闪过一丝膈应,他不动声色地顺着夜云墨的力度站直了身子,手腕脱离了他的触碰。
“殿下?”他问出声,将夜云墨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脸上写满了表忠心得不到回应的不解。
夜云墨笑了笑,把谢临书手中的玉佩拿了起来,“谢大人——”
“殿下唤我表字愈清即可。”谢临书恭谨地开口。
他这前后不同的态度,显然把夜云墨很好地取悦了。
夜云墨脸上的笑意加深,“临书池上水尽墨,愈染愈清绝,好字。”
他嘴上赞道,心中想的是何无人可知,谢临书垂头,依旧是一副顺从的姿态,脑子里的思绪,控制不住的顺着窗户环绕在王乐乐的身边,连夜云墨接下来的假意寒暄也丝毫没有注意去听。
夜云墨面对谢临书此时的沉静不觉不妥,事实上,这才是他心中预期谢临书面对他的反应。
“……愈清此时还未用膳吧,陪本殿一起。”
夜云墨结束了他那一番拉拢承诺,收下了当初让黄执“赠予”谢临书的玉佩。
“是,殿下。”
夜云墨满意颔首,单手背后先一步朝屏风后面走去,谢临书抬眸,与他间隔三步的距离跟在其后。
灰衣男子在谢临书与夜云墨进去之后,并没有像一开始一样侍候在夜云墨的身边,而是朝外间的门口走去,防止屋外有什么人窥探。
“坐。”
夜云墨对着谢临书做了个“请”的动作,谢临书才“忐忑”地以举子身份,逾矩与皇子相对同桌而坐。
时隔多年,谢临书再次拾起曾经的面具戴上,即便演绎得如前世一样天衣无缝,他心底也生出了厌烦之感。
见夜云墨拿起酒壶,大有一直转圈子的架势,谢临书袖子下方的食指不耐烦连敲两下,忍着性子空腹喝了两杯琼花酿,唇边挂上了腼腆的笑托住了夜云墨继续倒酒的手。
他拘谨得不知所措道:“殿下,倒酒这种事还是愈清来吧。”
倒酒这种事,平时若不是自得其乐,夜云墨是不会自己来的,谢临书此时要接揽过去好好表现,夜云墨没有不给他机会的道理。
他松手,细嘴圆瓶的白玉酒壶,顺势落到了谢临书的手上。
谢临书道了声谢,站起来为五皇子和自己各添了一杯。
这杯酒倒满,五皇子没有去看酒杯,反倒是在谢临书放下酒壶落座后,突然想到了什么的发问:
“今年会试意外延期,各地来考举子多趁此机会聚同论道,愈清可曾加入其中?”
谢临书听到夜云墨的问话,偏侧身体,不去看桌上丝毫没有动过的菜品,“去过几次。”
“嗯。”夜云墨点了点头,手放在桌子上轻叹一口气,“素来天下读书人聚在一处,谈论的不是诗律篇章,便是朝堂政事,先前那接你任的黄观政,殿试之后便被调在吏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