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惊澜尚不知自己给许乐遥造成的震撼—— 她想着营地里有叶渔歌和许乐遥在,还有她留下的人,叶浮光应该遇不到什么危险,所以才在小狗勉强睡着的时间里出门。 比起暂时从情期里解脱、累极的叶浮光,沈惊澜是睡不着的那个,哪怕被翻来覆去地折腾,她也没办法坦然地闭上眼睛,总觉得只要眼帘合上,之前的噩梦就重新找上她。 那些死在边关、无法归家的将士,一具具枯骨,就沉寂地站在那里看着她,好像能沉默地在那里等她十年百年。 可是沈惊澜等不了。 起初她以为燕城失守,只是因为守门的将领太年轻,没有经验,不肯听从她原本留下的指令,又或者是被大衹人的来势汹汹吓破了胆,所以才失了智,导致城坡失守。 后来这人已经被沈景明让禁军押解回永安,拉去法场上斩了。 但如果……一开始那人就打着开城门的决定呢?又或者,他本来是抵死不肯开,却因为后方该送的军粮一直迟迟不到,城里困军难守,百姓们家中也再掏不出一粒米,他不得不降呢? 沈惊澜一直都觉得那场战败,她是最大的罪人。 因为她的亲卫描绘了错误的王庭路线图,导致她追击愈深、无法及时回援,或者她如果能在城中再留下更可靠的人,也不至于造成这样的结果。 但她从来没想过,这场战争是自她从永安率军开拔,就注定是要输掉的。 她能活下来,是因为还有比她更需要下地狱的人—— 她得先送这些人下去。 否则那些随她奔赴战场的冤魂,在底下将不得安息。 …… 李家的大门被敲响时,仆役还在心中嘀咕。 家主怎么今儿走正门了? 他每次出去不都是走三姨娘的小院偏门吗? 李家上下都知道李敦喜欢在外头尝点野花野草,带人去那别庄住个两三日,而院子里的夫人们只当没这回事,只要不在面上看见,甚至懒得跟他闹一场。 故而门被打开,一群官兵闯入、还有禁军黑甲卫进来的时候,小厮完全没反应过来,人都被推搡啥了,等到看见他们闯入府中,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这才扯着嗓子急道: “你们都是谁?这里可是李府!谁准你们私闯——” 话语在看到人群中最后走出的那道身形时,倏然没了声音。 尤其是来者穿着同样的盔甲,透出绛红衣衫底色,腰间配了块御前令牌,并那柄尚方宝剑,眉目沉沉看来的视线,像是一道割破天空的利刃,将他吓得直接腿一软,跌在了地上,没了声音。 ……岐王? 岐王怎么突然从扶风出来了? “私闯?” 站在女人跟前的今阳轻蔑地看着他,抖出了手里江宁通判盖了印的搜查令:“李敦涉嫌贪污赈灾银,已畏罪自杀,岐王奉朝廷令,特来搜查罪臣家宅,如有违 抗者,就地诛杀。” 与此同时,站在小厮周围被调来的官兵与禁卫齐齐拔刀,锃亮的刀锋映入小厮眼中,将他当场吓得昏死过去。 - 今阳让人围了李家的时候,沈惊澜却随意带了队人去找王家。 阔气的兽首红杉木门中间被她持剑砍下,将那铁包木的门闩直接砍断的同时,镶嵌了诸多宝石、中看也中用的长剑却因持剑者的暴力而断裂。 沈惊澜垂眸看着这炳象征意义大于使用价值的剑,忽然觉得它和自己的二哥可真像啊—— 无声弯了弯唇,她走入了当朝枢密使的江宁老宅。 “谁……?!” 比起李家有李敦的罪行在前,想要搜查王家、从这里得到她想要的东西会难很多,不过这都不是沈惊澜需要在意的,她从前不使用身为亲王的特权,是因为她不想,而不是不会。 随手抓住第一个凑上来的倒霉鬼,在天幕仍是淡蓝的、还未被晨光侵占时,岐王犹如从夜色里走出的厉鬼,勾了勾唇,“带本王去见这儿的主人。” “啊,倒是忘了。”她好似想起来什么,在说话的同时,抬了下手,只听见“咔”一声令人牙酸的关节声,那人被她卸掉了下巴,而后被她丢给身后的亲卫:“太吵闹的家伙可不行。” 亲卫将人一推,配合地低声威胁:“带路吧,若是找的人不对,就将你这双看错路的招子挖掉,再将你走错路的腿砍掉。” 沈惊澜拿出手帕,擦了擦自己的掌心,在那象征多子多福的石榴蝙蝠地砖花纹上踩过后,忽然又觉得现在擦干净也没有意义。 于是捏着那方手帕踏入正院内,随意将它丢到了院里珍贵的一株花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