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二十三年七月,才下过一场冻雨,给正为秋老虎所困的紫禁城带来阵阵凉意。
翊坤宫郭贵人所住的侧殿却雪上加霜,更添愁云惨雾。
“咱们小主真是没福的,好容易养了个阿哥却没保住,如今小格格也这般,主子心里该多难受!”
另一个叹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也只能劝郭贵人看开些吧。”
先前的却又愤愤,“宜妃娘娘倒罢了,怎的连万岁爷也这般冷淡?好歹是他亲骨肉。”
那一个赶忙嘘道:“你小点声!还嫌不够乱的。”
秋菊抹泪,“我只替贵人主子不值!”
冬梅唯有叹息,“这都是命,你只瞧张庶妃便知了,她还是最早伺候万岁爷那批呢,两个孩子都没能站住,如今谁都对她不闻不问,连大封六宫也没她份,那才真叫难过。贵人主子好歹有郭络罗家撑腰,跟宜妃娘娘虽说不怎么亲厚吧,总得顾全面子情……”
两人絮絮说着话,浑然没注意到身后那张拔步床上,小小的身影眨了眨眼睛。
珊瑚只觉得脑子里嗡嗡的,乱麻一般没个头绪,她记得两个时辰前自己还是修真界的一枚路人甲,正津津有味观看碧波仙子与蘅芜道君的爱恨情仇,眼看着碧波仙子华丽变身复仇归来,正要一剑刺穿蘅芜道君的心脏——然后她就失去意识了。
可恶,最精彩的时刻偏偏错过。
珊瑚揉了揉眼睛,冷不丁看见自己胖乎乎的短胳膊,顿时呆住,她这是穿成了女娃儿?
她也没练天山童姥的功夫呀,居然返老还童——虽说穿之前她也就二十来岁,可把零零总总的小世界加起来,确实她可以算姥姥了。
也因不是头一遭穿越,珊瑚心态还是挺平静的,既来之则安之,车到山前必有路嘛。唯一的麻烦是之前与她沟通的系统似乎不见音讯,在时空漩涡里昏迷啦?
珊瑚定定神,两只眼睛要睁不睁打量周遭一切,隔了层轻雾似的,依旧能看出那古色古香的陈设,像极了清宫剧里的布景。
努力辨认了一番两个丫鬟的发式妆扮,珊瑚得以确定:这就是清宫。
喉咙里干涩得厉害,珊瑚努力抬了抬手臂,想端起旁边那杯茶,奈何胳膊太短,铆足劲儿也够不着。
好在秋菊和冬梅都够警觉,听见帐内窸窣动静,连忙跑过来查看。
见珊瑚嘴唇翕动,惊喜地叫唤道:“格格活过来了!”
珊瑚:……她本来就还没死呢。
但不知原身的魂魄是否还在这具躯体里,珊瑚尝试着探了探,并无音讯,大抵真是消散了。
也可能是她感知力太弱的缘故,毕竟咸鱼如她,又配了个天底下最爱划水的系统,难怪一人一统这些年都毫无长进。
冬梅细心,见她面色苍白嘴唇干裂,料着是这几日水米不进之故,忙倒了碗热腾腾的红糖水来给她喝。
珊瑚本来不爱太甜的东西,但许是饥渴交加,居然汩汩畅饮起来。
冬梅忙道:“格格慢些,仔细烫着喉咙。”一面徐徐拍着她的背帮她顺气。
珊瑚有太多事想问,发愁该如何开口,一来她这个岁数的女娃儿总该记事了,难道推称失忆?二来,她也不熟悉原身说话的口吻,担心露馅。
好在秋菊嘴快伶俐,三下五除二一通抱怨,倒让珊瑚将背景拼凑了个七七八八,原来她这具身体的生母是郭贵人,亦是那位宠冠六宫宜妃娘娘的姐姐,之所以妹妹位份更高,乃因郭贵人是二嫁进宫,且以孀居身份,可想而知该有几分颜色。
而康熙爷起初也的确对郭贵人有些新鲜,否则不会跟她生下哈宜瑚(原身小名),但郭贵人脾气庸常,不善内媚,又因为前夫病死的缘故难免有些自卑,当时还是流行克夫之说的,一来二去,康熙渐渐对郭贵人失去兴趣。
本来郭贵人对宠爱并不十分渴求,孤身带着女儿过活也挺好,可偏偏机缘凑巧,偶然的一次侍寝让郭贵人又怀上了,并在去年这时候生下胤禹阿哥,当时她整个人都明媚起来,满心以为福运将至,奈何天有不测风云,胤禹阿哥没活过周岁便夭折了,郭贵人如丧考妣,这还不算,前几天哈宜瑚玩耍时不慎掉进了御湖里,虽然及时救起,当晚却发起了高热,一直到今早上才渐渐退去,阖宫都唬了一跳!
珊瑚听到此处,对“额娘”郭贵人只剩同情,她不过是个可怜的女人,以为能苦尽甘来,谁知命运一次又一次击碎她的奢望,她怎么能不痛心?
宜妃倒也罢了,听秋菊话里意思,本就是塑料姐妹情,她不来找茬已经算宽厚,哪能指望付出更多?
康熙是真渣,人家拼死拼活给他生孩子,他倒还嫌养得不好,难道郭贵人自个儿愿意落得这般田地么?居然连慰问都懒得慰问。
当然,谁叫他本来也不缺孩子。
珊瑚梳理清楚脉络,长长吐了口气。固然她替郭贵人十分抱屈,但这具身子骨才刚满五岁,也实在做不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