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人朝它靠近的时候,它站在原地心里还在想着要如何拒绝如此好意,待到离它将近一丈远的时候男人忽然佝偻下身子,蒲公英这时再细看,不经意多瞧了几眼对方手里端着的碗,却在意识到什么的时候,蓦地瞪大了眼,那一瞬间悚然之感从它的后脊急速攀升,头皮发麻,惊惧顺着神经传遍四肢百骸,背上霎时间一层凉汗。
此人的碗里赫然有一节不到巴掌大的手,还隐约冒着热气,肉香漂浮在空气中,颇有些冲击力。
虽然只看了一眼,但那明显是一只幼童的手,因为在锅中炖煮,皮肉表面一层水光,泛着苍白的的颜色,断面还有挂坠的没有分离干净的组织,卷曲着又黏在烂熟的肉上,碗里的汤水泛着清亮的油光,肉香浮动如同一团看不见的恶物,不由分说钻进肺腑。
蒲公英当即捂住口鼻,闪身往后急退几步拉开距离,眉头紧锁,满脸复杂神色。
它就说怎么会有平民百姓在如今还能吃上肉,自己吃就算了还闲的送人,原来吃的是不知道哪家的幼子。
老杏树只教导妖怪吃人亏损功德,没教过它们怎么应对这种情况,脚又往后挪了一步,打定主意还是先离开这个地方,另寻一个别处问问。
男人一直紧盯着面前穿红衣的小姑娘,他第一眼就看见了孩子干净的脸和衣物,虽然看着没二两肉,但面色红润,一看就是没受过苦的,能在这等世道仍然吃穿不愁的也只有官宦乡绅家的子弟,这要是放在别的时候,他自然不敢打其他的主意,兴许还要和颜悦色的把孩子送回去给自己讨个奖赏,但现在是什么时候?现在四处都是战乱和灾荒,人人都求自保,谁还管什么得不得罪,算着后果去顾忌。
何况如今混乱的世道,哪个富贵人家还敢让自家孩子在外面乱跑?指不定家里早就被烧杀抢掠没了,否则也是没人管的,无人能追究,也不会有人知道有孩子来过这里,等到意识到了,也只能追悔,怪他们自己不看顾,是他们把这孩子推出去受苦受难。
而且更重要的是,像这种精细粮食养出来的孩子,还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如此想,男人眼中的光芒愈盛,那双浑浊的眼珠盯人的时候几乎要冒绿光,因为没了顾忌,朽木般的身躯好似忽逢生机,速度骤然一快,本是拄着木杖的手猛地甩开几丈远,枯瘦如爪朝前抓去,那一瞬间,几乎就要抓住蒲公英的肩膀。
在他浑浊双眼中的贪婪几乎化作实质时,蒲公英便已瞪大了眼睛往旁边躲过,因着身形小动作灵活,脚上动作有如游鱼转过一个圈,绕过了男人,脱身的瞬间就朝来时的路蹿过去,身后有那人气急败坏的吼叫,因为担心会被抓住,它一口气跑到头脑发昏时才敢慢了速度回头,后面只有黄土地,连那个村子的轮廓也已经不见了。
发现没有追上来,它立马往路边一处土疙瘩上一坐,捂着胸口昂头缓了口气,才龇牙咧嘴地大骂出声:“气死我了!”
凡人愚昧,它在那人冲它伸手的时候就该知道,开始时态度如此怪异,便必不可能是有好事发生,居然还想着吃它?
若非此地灵蕴匮乏,它法力不足,定要那个冒犯它的人知道知道它的厉害,打碎了他的牙往肚子里咽!蒲公英捏紧了拳头愤愤想着,抬脚将鞋底下的碎土块三两脚踏碎。
方休息了两三刻平缓情绪,四下已不知什么时候亮的苍白,潮湿沉闷的空气压在胸腔引得呼吸多几分促狭,隐隐有大雨的征兆,风也渐渐起来了。
“咕噜——”
恰这时候响起一阵奇怪的声音,蒲公英先是一愣,转瞬打起精神。
墨黑的眼珠子在眼眶里间或转了一轮,只听四处除了风声却是一片寂静,仔细留意也没见有别的响动,正当它狐疑是不是出现了幻觉,又听那声音出现,这次它倒是听明白了,慢吞吞低头往自己的肚子看了一眼,伸手揉了揉,也才认识到这是身体饥饿产生的动静。
它需要找食物,但是周边都只是稀疏的林子,不见得会有什么果子,它又担心把自己搞丢在林子里,找不到出来的方向。
它不能在道上跑,现在的它要是落在凡人手里,就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用不着受限于寿数,它就要早早收拾了自己到下辈子去报道了,那它走这一遭还有何意义?不如老实待在那乱葬岗上来得好。
最后左思右想还是进了边上的树林子,想着树也不怎么高,它看着日头认方向总比在官道上东躲西藏来得好,这样免了许多躲藏的麻烦,走起来也快些。
打定主意,它从土疙瘩上站起来,伸手拍了拍衣裳尤其是裙边,拍落尘土后转身没入了后面的树林。
现在它倒是率先明白了一个道理,深山能不能找到暂且不用担心,能不能活下去才是该放在首位的。
攥着衣服边奔跑边替自己心酸了一小把,蒲公英颇感艰难,瞧着年纪不大的样子,却是没忍住狠狠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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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的林子植被原本该是多杂的,也不知是不是受了天象的影响,现在很多都瞧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