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齐武帝皇后安氏于永安十三年腊月二十八被废弃冷宫。武帝亲笔,中宫安氏无德无才,失子善妒,岂可托以幼子,恭承明祀。故而废其为庶人冷宫安置。
皇帝废后诏书一出,朝野惊动,然群臣缄默。
天下人人皆知所谓种种不过是废后的托词。
安氏是武帝的结发妻子,出身南齐望族,年少时便才德兼备,名满京城。十六岁时由先帝亲自下旨赐婚给当时还是晋王的武帝为妻。这些年与夫君携手进退,恩爱有加,乃是京城中的一段佳话。
只可惜,世间好物不坚牢,琉璃易碎彩云散。
武帝登基后朝中门阀势力庞大,身为皇帝却大权旁落。武帝便有意清理朝中旧门阀势力。皇后贵为中宫自然要支持武帝,直到这把刀伸到了金陵安氏的身上。
吱——呀——
刘公公略带嫌弃的推开了冷宫的大门,让他手下的一个小太监把东西给里面那位端进去。
那小太监是新来的,鲜少有机会能在大内总管手下干活,便忙不迭的将一个盖着红布的盘子端了进去。
此刻已经夜深,小太监借着月光才看见了些路,他刚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地上,一抬头便看见一袭白衣披散着头发的女子坐在正对面。
小太监吓了一大跳,强逼着自己冷静了下来,在宫里办事最重要的便是深谙聋哑之道。无论是这位坐着的还是门口站着的,都不是他能得罪起的。
小太监定了定神,转身准备离开。
“是林玦派你们来的吗?”
小太监浑身汗毛发立,这女子声音沙哑语气平淡但说出来的话足够自己灭九族的了。现今天下谁人敢直呼天子大名,他瞬间便反应了过来这女子是谁。
“瞧奴才这记性”门口刘公公笑着开口道“忘了您禁足已一月有余,还不知陛下废后的旨意已出。文武群臣,六部九卿无一人反对,陛下仁慈念及夫妻情分,不忍见您余生在冷宫中孤苦,特让奴才来送娘娘一程。”
文武群臣,六部九卿无一人反对......安故知闭上了双眼,都是本宫咎由自取的。
“本宫知道从来不缺落井下石的人,所以今日你这般作态也不算意外。只是....”安故知冷笑一声“仁慈?对结发妻子尚且如此,本宫真是不知他对谁仁慈过?”
刘公公沉下了脸,阴恻恻道“对于金陵安氏这种乱臣贼子,除了您父亲和兄长们斩首,其余众人流放边疆,保全了一条性命。陛下还不够仁慈吗?娘娘还是莫要当误时辰了,早点上路也可早日于安氏一族重逢。”
言罢,像是懒得在跟一个将死之人周旋,刘公公命人将大门关上。
终于那点月光也被隔在了门外,屋内陷入了一片漆黑。不过这对现在的安故知也没什么影响,自从月前得知了父亲兄长的死讯,她日夜痛哭,三日前便发现眼睛看不清东西了,到了晚上更是什么都看不见了。
安故知还记得自己跪在福康宫外,苦苦哀求林玦的样子,那时她只是知道了父亲因谋反罪被抄家下狱的事情。她知道父亲定然不会那么做,这其中必有古怪,只要陛下肯派人再去调查一番,一定会有转机。
可是安故知跪在福康宫外四个时辰只得到冷冰冰的一句“后宫不得干政”
隆冬天寒也抵不过安故知此刻的心寒,好一个后宫不得干政。
难道要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家人们被陷害至死吗?
安故知从来都是个倔强的人,她让刘公公去回禀陛下,陛下一日不肯重审安氏一案,她就一日长跪不起。
隆冬时节的南齐京城,寒风刺骨,跪了不到一柱香的功夫,安故知便感觉双腿袭来一阵刺痛,但是她别无选择。除了跪在这里哀求林玦,她什么都做不到。只能心存侥幸,希望以自己的卑微换来皇上的一丝怜悯。
可惜直到失去意识,安故知也没有见到林玦一面。
安故知醒来得知皇上以自己身染疾病为由,遣散了自己身边的下人,禁足在长乐宫非诏不得外出的消息后,已然明白离废后不远了。
可是这一天真的来临的时候,安故知早已心如死灰。喝下鹤顶红后,她感觉腹中一阵绞痛,不禁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
及笄那年宫宴,她一个人躲在昭元殿宫檐下静静赏雪。直到她脚都站麻了,才想回席。
安故知一转身便看到了一个面如冠玉的男子披着一身墨色的斗篷,面带微笑,眼神幽暗的看着她。
那晚她见到了太多虚以委蛇的假笑,如今想来再虚假笑容也没有林玦的这个笑容令她畏惧。
就是这个笑容使她心动让她错付一生。
生命的最后一刻,她又想起了这个笑容,好像在嘲笑着她的咎由自取,她的无能为力。
是她识人不清,爱慕晋王,拖着全家卷入皇室斗争最后害了一族性命。
是她盲目的信任林玦,看着他一个个的除去了京中贵族的势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