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桂芬听了这话,正翻弄鸡枞菌的手顿住,整个人愣了好一会,才抬起手装作不经意地擦了下眼睛,却没压住微哑的声音:“苦了我们梨花了。”
说完也不再吭声,默默把一盆鸡枞菌分成两份,一份切碎做成鸡枞菌馍馍,另一份则撕拉成小条,直接煮了一大锅汤。
这两样做起来简单也快,付梦梨扯着嗓子朝院子里一喊:“吃晚饭了!”
付家没有厅堂,厨房的空地摆了张小桌子,一家五口就这么吃,也顾不上烟熏火燎的。
“这是什么菌子?能吃吗?”付家也没有汤碗,付顺安去锅里盛汤时见着这一锅没见过也没吃过的野菌子汤,吓了一大跳。
梁桂芬没好气道:“又吃不死你!”
付顺安听了这话,悻悻地盛了半碗汤,坐回桌子旁,讨好似的说:“这不是这几天事多吗,万一拉肚子,我怕耽误事儿。”
正埋头喝着鸡枞菌汤的梁桂芬听了这话,把碗一放,筷子一摔,眼里话里满是怨怪:“梨花给你这爹试过毒了,没毒!能安心吃了不?”
听着这么说,付顺安哪还能安得下心,急忙望向付梦梨,嚷道:“好端端的,梨花怎么能吃这没见过的野菌子?!梨花,有没有哪里难受?难受的话跟爹说,别强忍着。”
付梦梨赶紧摇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梁桂芬哭喊:“好端端的?哪里好端端的,梨花是饿得受不了,才吃这野菌子!”
哭着喊着,梁桂芬把付梦梨搂进怀里,哭到伤心处时忍不住轻轻拍打了两下付梦梨的背:“幸亏这菌子没毒,要是有毒……你让爹娘怎么办啊?”
付梦梨连忙安抚说了好几句不会的,又看见付顺安、付青竹,连带着付梦桃都眼圈红红的,不由得有些心虚:“娘,放心吧,我是问了梁大夫,他说没毒我才吃的。”
梁大夫是村里的赤脚大夫,五十岁上下,据说是从那富庶的苏杭过来养老的,平常也不爱跟村里人打交道。
付梦梨身子骨弱,爱生病,这才跟梁大夫熟稔些。
梁桂芬哭了一会儿就止住了,倒没再怪付梦梨,去外头洗了把脸进来后,一脸严肃地看着付顺安:“梨花不是馋,是饿的。顺安,当年咱们宁愿分家也要留下梨花,难不成现在要活活逼死她吗?”
又带上哭腔,梁桂芬干脆止住话头。
“怎么会活活逼死梨花呢?咱们再加把劲,来年把山脚那块荒地拾掇拾掇,我再少吃两口,总不会再叫梨花饿着的。”付顺安叹了口气,身子已经微微佝偻。
梁桂芬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又添两行泪,凄切又绝望:“再开十亩荒地又能顶什么用?娘总不会叫我们吃得饱。”
听到这话,付顺安又不说话了,只是低头看着桌上那碗鸡枞菌汤。
“我跟着你再怎么苦都不要紧,没分家的时候,娘说让我干啥我就干啥,地里的活干完,每晚还要收拾家里的活收拾到半夜。大嫂坐月子,我给她炖汤,伺候她擦身子,晒洗尿布,可轮到我生青竹呢?娘说地里活忙,让我别偷懒,还是要在家里洗洗刷刷。”梁桂芬絮絮叨叨地直掉泪。
“桂芬……”付顺安哽咽喊道。
梁桂芬仿佛没听见,自顾自地继续说:“怀着梨花那年,家里收成不太好,娘给你们盛稀饭,轮到我时就是一碗水,饿得我直泛苦水。我那时候也真想尝尝野菌子,看是不是真能毒死人。”
“梨花命苦,我怀着她的时候,她就没吃饱过,生下来身子骨能不弱吗?说是分家,娘就是想把我们往绝路上逼!咱们是被赶出来的,住也没得住,吃也没得吃,我都没得吃,哪里还有奶水喂梨花?”
梁桂芬越说哭得越凄厉,像是要把这二十年的委屈全哭出来。
付顺安忍不住掩面痛哭起来:“是我对不起你啊,桂芬……是我对不起你。”
“这么多年你受罪了,以后……咱们就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把他们兄妹三个养好。”
付顺安哭了半晌后,把脸用衣服下摆一擦,终于下定了决心。
“那每年给老太太多少斤米?”梁桂芬也不哭了,直接问道。
付顺安没多犹豫:“按照当年分家时候说的,爹娘什么都不给我们,我们每年给他们一百斤米。”
梁桂芬这才真正高兴起来,这么多年背上都像背着一块无形的大石头,现在总算移开了。
“吃饭!”付顺安见自己的妻和子女都满意了,忍不住开口下令,倒真有点一家之主的样子,“咱们都尝尝,这野菌子是个什么味!”
“好好吃啊!”付梦桃喝了一口汤后,惊呼出声,“姐,这个汤怎么跟鸡汤一个味道啊!”
付青竹正值年轻,一口就能喝一碗,现在已经盛了第二碗,听见小妹的感叹,忍不住也问:“是啊,娘该不会是炖了鸡?也没见着鸡肉啊?”
“肯定是炖了鸡,不然哪有这么浓的鸡汤味。”付顺安用鸡枞菌馍馍蘸着汤吃,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