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本来就是这样的。男人本来就是这样的。不要有期待，不要在意。不断重复的话语仿佛古老的能使雨过天晴的咒语，未鸣的风雨散去，只剩寒流席卷掠过遗留的冷空气，像继承遗产后必须背负的责任，呼吸进肺里隐隐作痛。
周博浩仍然自顾自地说着些什么，直到觉察到许久没听到回答，才看向洛思明。
曾经他在心底描摹她乌黑的长发，黑白分明的眼睛，澄澈又纯净。现在那双眼睛视线虚焦，茫无一片，她明明就在人群之中，实际早已隔绝在自己的世界以外。
她冷淡的反应太过锐利也太过明显，周博浩止住笑，对她解释说并不是觉得那句诗好笑，而是当时场景太滑稽。
即使如此，洛思明垂下眼，也只是勉强勾唇笑了下，说，我知道了。
从他发笑的那一刻起，什么理由都是苍白的。然而此时洛思明没心思去指责，只想简单应付打发走周博浩安静一会儿。
明明是谅解的语气，不在意的表现，周博浩却无由来地感到一阵恐惧。
窗外是金秋九月，有风疾掠，一些桂花从梢头吹落到地面，很快被轮胎和脚印碾进尘土。
他感到自己仿佛失去了什么，却不知道。或许是因为失去的东西不再属于他，所以他永远无从寻得。或许是他没想过会失去，所以找不回来。
无论开不开花，树始终是树。洛思明长久维持着先前的样子，久到花开后又落雪，好似一半在风中一半在地下。
教室喧闹如常，身处人群之中，她只想躲进寂静的缝隙里。
直到风吹动书页划过手心，顺手翻到下一页，视线投去，纸张上印着一首聂鲁达的诗：
我喜欢你是寂静的，好像你已远去。
你听起来像在悲叹，一只如歌悲鸣的蝴蝶。
你从远处听见我，我的声音无法企及你
……
她叹了口气。
晚上李秋尘来把答题卡还给了她，仍然是不发一词。洛思明接过后，本来打算直接收进文件袋，却鬼使神差看了一眼白天令她情绪失控的作文部分。在那句“你的孩子其实不是你的孩子”后，下一句“他们是生命对于自身渴望而诞生的孩子”旁边，有一个^_^。
他是在安慰她吗？如果真是这样，那他把她想得太脆弱了。比起他拙劣的涂鸦，洛思明更情愿这是在表明当时哄堂大笑的人里，在她目光所及范围内，视线一一逡巡，没有他；在她余光到达不了的背后，耳朵悄悄竖起，没有他。
她希望他画这个表情的时候问心无愧。